正文  第56章   加入書簽
章節字數:293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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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人生歎苦短,譬如朝露殘。”
    大清早聽到這兩句悲詩,掙紮著從床上爬起來,一把撩開紗帳,怒道:“……什麼苦啊短的!整座樓裏,就數你最能及時行樂……”
    那人並不理會,衣冠整齊站在窗口,看向外麵:“今天有江湖上的人要來,我一會兒出去接。”
    “來幹嘛?”
    “聽戲。”
    原來鎖秋樓還可以招待集會;泉州沒逛過,據說這破樓已經是最好的場地。這裏的花魁,好像唱得很好聽哪。不是好像,半夜裏我真聽到過的。
    撓撓頭趴在寬大的窗沿上,他就站在大門口外麵一點,也不太動嘴皮子,光站那裏就很給人麵子了,不過一想到這座樓的主業,就覺得他很像在……
    來人陸陸續續出現在街口,本來女眷就不多,又都躲轎子裏的,難得看到個收拾得幹淨利落拋頭露麵的女俠,還是個抱孩子的,一看到她們旁邊的那個人,心都停跳了,明知頭應該縮回去,還是忍不住多看兩眼,一直特佩服捕風堂,能在眾人口中把我們的關係擰回兄弟之情,所以他身上即使發生過那麼多事,除去武當血債,都可以從頭來過。
    既然銅斧門已經敗了,他們這次代表哪個新門派來的呢?正想著關窗亦關心門,撐住木窗的一根竹竿就掉了下去,我也沒工夫說什麼不偏不倚了,縮頭要緊。
    一轉身就看到熏衣站我背後,“……你來多久了?呃,送衣服這種小事,哪能勞煩熏衣姐姐?”
    自然,那衣服是用砸的,外加杏眼一瞪,道:“我有話問你!”
    我點頭無言。低頭看一眼衣服,正式而不華麗,還可以接受。
    “秋輕寂的態度,我想不通。”
    “秦公子來這裏,他,以及他娘子想做什麼?”
    “你如果再有什麼驚世駭俗的舉動,……就準備死得難看吧!”
    我作了個停的手勢,打算一個一個答:“秋護法我不熟。元熙哥不可能記得我。至於今天的來客,嫂子和你一樣厲害吧,我哪敢?”
    “還有今天的晚宴你少說話,不要吃東西。”
    潔兒說,用毒高手是不屑在食物中下毒的,算了,我也未必吃得下。
    我想了想,問:“江湖上大大小小的幫派為何來此?”
    “為在南方發展勢力而舉行的集會。”
    我愈加困惑,“箬竹陳皮護法,那些江南的堂主都不來麼?”
    熏衣道:“不來。你是想問藍玉生來不來吧?”
    “有點。想跟蹤一下他服藥後的情況……”
    熏衣橫我一眼,“活得好好的,他可是人才,該挖人牆角的時候照挖,另一方麵,什麼叫脫胎換骨,你看了他就知道了。”
    “……這麼神奇?”我一直因為毀滅別人的記憶而惴惴不安,不管對象是最親的人,還是曾想害我的人,就算對他們是最好的結局,我也沒有權利這樣做。比殺人,還要殘忍。但願洗腦的事情別被他自己挖出來,不然、會很不太平。
    總感覺今天這裏濟濟一堂,原因之一是迫於捕風堂的淫威。
    唉……
    還是想想我自己的事。“我一定要赴宴嗎?以什麼樣的……身份呢?”
    華服都定做好了,問了也白問。
    熏衣姐姐此刻倒和善一點了,“本教的人會呆在二樓,底下的人上不來,潔兒上次逃出來就沒回去,我估計毒教不會再輕易動手。”上次旁敲側擊都用了猛藥,恐怕那頭正在費心研製一種更厲害的毒物,忙得腳不沾地。
    *****
    到處都是衣著華服的侍從,混跡其中一點也不顯眼,隻不過坐得高一點而已。
    我死死盯住精心布置的戲台,這樣眼睛就不會瞄向別處吧。偏那人把我的頭撥向一個角落——“想看就看吧,就算下去說幾句話也不要緊。你寧願盯著戲台也不肯看我一眼是吧?”
    熏衣站在五步之外,不願落座,宛如塑像。
    人差不多來齊了,辰煙也不說話,平時鬧得差不多要炸開的地方一下子安靜了許多,就算來客是滿臉橫肉的大老粗,此刻也是壓低了聲音按兵不動,真是,誰都不知道這個兵器譜大會上折桂的神秘人物想幹什麼。
    最怕的是他什麼也沒想好,就寄希望於別人身上,老用這招,總有一回要出事兒——眼皮跳得厲害,跳到他都看出來,伸一指來給我按。
    說來也奇,這麼一碰抽搐部位就真停了,不過他的手指可沒就此打住,而是緩緩地,移到下頜,我許諾了今天不進任何膳食,包括——眼前一隻修長優美的蹄子。
    再回頭,素衣女俠已撤。
    往下看台上已經有了響動,上來個沒見過的問候了一下到場的各位頭頭,然後就徑直走出了視野,關鍵是我眼不花耳不聾,一開始定為沒見過的是因為其神色語氣大異於前,這位公子,真是秋輕寂?
    不久開場的的才子佳人戲唱得那叫響,完全不去聽了。
    他撥弄著手裏的玉杯輕輕地說:“前兩天,你還以為……那本秘籍比人的分量重。我今日,隻想把書扔下去,讓這些看著不順眼的人搶個你死我活,台上的戲排得是挺好,也得看我肯不肯演下去。”
    我脫口而出:“他們才不信那是正本。”
    辰煙笑笑,“我現在站出去說要淨身出教,和你浪跡江湖,他們一準信。”
    “……你可別亂來,難得聽一次戲,誰要被人當成戲看!”
    他說浪跡江湖的時候,我的左邊胸膛那裏,都不跳了。
    行走江湖多的是莽夫,如果沒心沒肺的莽夫在尋常日子裏突然給愛人帶了捧花回來,愛人哪有閑心聞那花香,第一反應去挖墳還差不多。扔書這個辦法解決問題是比較快,可我們需要的是最好的而不是最快的方法,最好的就是……不要再死人了。
    他曾經感歎過,江湖上混隻要做好兩件事就行,動手,以及動手前的謀劃。不用給人善後,也不要考慮自己身後,千萬別多管閑事。很明顯,這世上閑事太少,他可以任性妄為的私事,海量。
    我覺得剛才已經和他講清楚不去外麵飄,浪跡他個頭啊,然後就撇開這人開始聽今晚的爛劇目,青樓女子與江湖高手的愛情,其實唱得還挺好聽,我隻是想分散點此刻注意力,所以跟他說:“我想看唱本。”
    沒等他吩咐,門口就扔了兩本小冊子進來,而想從他手裏搶東西,我還是等下輩子好了。
    他接到後丟出去一本,又收回搭在我椅背上的一條胳膊,拾起剩下的一本一個人看,這串動作,讓人又好氣又好笑。
    我起身把簾子拉開一些,躲在相對樓下暗得多的二樓雅座中,真是有種白晝宣淫的錯覺。
    剛看了,天還沒黑透。
    真要出什麼事也得等戲唱完了,心下暗道戲台下那些沒把兵器捏出汗的,就是功夫高的。
    江湖高手過了好幾幕戲一直沒給佳人回應,讓人一時看不明白。其實最糾結的是那個演江湖高手的武生,太娘了,看得我翻翻白眼坐下來搗亂,不讓身邊人安安靜靜看唱本——“台上的那個武生真的很蹩腳,你有什麼辦法救救今晚的看官嗎?……你去扮倒是不錯,功夫高,又有情意!”
    他皺了皺眉頭說,“我也覺得他們挑的人有些糟,這個角色,誰扮都不合適……蒙你一句有情意——你現在可以看唱本了。”說完徑直走了出去,他是去辦正事了吧。終於有機會一個人呆著,伸完懶腰在牆上凸起的地方隨便摸摸,居然還被我找到了傳說中的暗格和一把匕首,拔出來銀光閃閃寒意逼人,我突然想摻和一腳辰煙今日的計劃。
    剛想出屋,就聽到熏衣有些訝異的聲音:“秦公子,請……請止步。”
    “你怎麼認識我?”
    我幾乎可以想象門外女子大腦短路的樣子,眼下卻隻能藏好匕首,讓自己看起來鎮定而冷漠。
    要是元熙哥問起來,就說我們相識多年,純潔的感情卻因為我的斷袖癖外加貪慕榮華粉碎掉了,多說得通。我真懷疑辰煙突然離開是不是故意給我們製造機會。
    正在發呆,外麵的“秦公子”已經輕輕地進來了。
    不知他現在是何心性,還是不要稱他為秦公子裝不認識,免得像監視他的人一樣掛掉——“元熙哥,好久不見。”
    站起來大大方方打招呼,做得如此嫻熟……難道在夢裏練習過?
    依舊穿了一件幹幹淨淨的天水碧的他,兀自坐下來說:“果然你是認得我的。我們的關係,不是一般的好吧……”
    是啊。可是到底什麼都沒留下。
    一下子又把敘舊的念頭抹了,決定喊個人拖他出去,“熏衣姐姐,麻煩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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