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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靜默需要一種強大的力量作為後盾。
無論這種力量來自何處,都須經過長期的積壓。直到它堅如磐石,不能用語言將之傾瀉。
唯有雙眼,能泄露出靜默中的力量。
當這雙眼閉上,幼小的身體歸於平靜,縮於避風的角落接受冬日裏難得的暖陽的照拂。
幹枯的頭發沾滿灰塵,臉上盡是泥土,看不出原本的膚色。薄薄的唇微抿著。
身上的襯衣領角掖得筆直,隻是沾染上了雜色,猶如翻倒的顏料盒,外套破敗,纖維跳脫出來,形成一個個疙瘩。長長的下擺將全身都籠罩進去。
“吱——”響亮的刹車聲在前方傳來。
靜。
接著一陣腳步聲以及開門聲。
“少爺。”恭敬的男聲。
銀灰色奔馳中的男孩在司機的恭敬聲中走下車,栗色眼眸盯著牆角一團身影,淺色短發映著陽光,色澤柔和。
男孩在他麵前站定,身姿挺拔。
曬著太陽的人終於從暖陽中回神,睜開眼。
一雙黑色眼睛。冷漠,堅定,明亮。
就這個人吧。
栗色眼眸眨了眨,“我叫承言,我要你成為我的。”
“我會保護你。”
男孩並沒有說話,眼中漸漸地透出嘲弄的意味,猶顯稚嫩的臉龐上顯出的嘲諷更讓人覺得淒涼。
還有倔強。
餓了一天任誰都會不爽,這人真是欠扁。
承言抓起男孩的手,一用力,將他從角落扯出。
男孩的手冰冷,狠勁從承言手中掙脫,順勢未收,一下打在承言左頰。
冰冷的空氣中回蕩著清脆的“啪”聲,白皙的臉上立時出現紅色的指印。
驚訝的神色再男孩臉上一閃而過,但並未做聲,抿著唇站的筆直。
原本站在承言身後的司機臉色一沉,上前對著男孩甩了一巴掌,還要說些什麼狠話,被承言伸手攔住。
男孩趔趄倒地,再抬頭起來時,嘴角清晰地流出一條血跡。血滴直往下落,滴在外套上瞬間便被吸收了。也不去擦,眼神卻是再冰冷不過了。
那一巴掌,可是用足了勁的。
承言處在被那一掌的驚訝中,隻來得及阻止司機再做出其他事。
從未有人膽敢傷他,哪怕是意味也不曾有過。
但在看到男孩嘴角的血跡時,朝著司機一招手:“把頭低下來。”
司機不敢違背,彎腰九十度,將頭湊上。
“啪!”承言反手巴掌打在司機臉上,冷冷的說:“不知道我的規矩麼?”
“可是····”司機抬頭要解釋什麼。
承言瞥了他一眼,司機一個機靈不敢再往下說。
“就是他了。”
聞言,司機抬頭看了他一眼,眼中的意味令男孩莫名其妙,所以男孩依舊是冷眼旁觀。
他不明白這對主仆說的是什麼火星話,還是鳥語,隻知道他的休息時間被人打斷,外帶打與被打的一巴掌。事實上,如果眼前隻有承言一人是話,他會毫不猶豫衝上去打一頓。但現在的比例是2:1,打起來很吃虧,懶得再理眼前的兩人,扭頭便走。
硬邦邦的衣袖被一股力量絆住。
“你是我的。”
承言將對方的臉撥正,伴隨著這句冷冷的話語的是一個輕柔的吻印在男孩亂七八糟的額頭。男孩睜大了眼,他呆住了。
“我會保護你的。”
徑直把男孩往車上拖。
掙紮,拽住,踢打,悶哼。
無論男孩怎麼用力也無法擺脫承言的拉扯。
無聲的混亂了一場後,兩人扭在一塊倒進車座。
窗外景色徐徐倒退,一路蕭條。
車內溫暖如春,男孩將掙紮中脫了一半的外套全部脫下,從承言的角力中解脫出來。
靜靜的坐了一會兒,才對承言說:“你要保護我?”
男孩的臉龐依舊堅硬,沙啞的嗓音透著早熟的冷漠,承言卻從這冷漠中聽到了壓抑的心痛。甚至看到他緊拽的拳頭,隻是一雙明亮的眼睛望著窗外流逝的景色,一點軟弱的情緒都未顯露。
承言沒有回答,仔細地看著這個第一個納入他保護之中的男孩。理了理淩亂的衣服,淺淺的笑了。
一切才剛開始而已。
“你叫什麼名字?”
“····”
男孩靜默,髒亂的臉龐掩蓋了他的表情,隻見眉頭皺了一下,又舒展開來。
“我不知道。”
承言仍是微笑。
“家人呢?”
“不知道。”
“年齡?”
“不知道。”
“那你,知道些什麼?”
直白的問話,原以為會引來對方的暴走。男孩終於從窗外拉回視線,平靜的看著承言:“我知道我還活著。我也隻知道我要活著。”
他的記憶中已經什麼都沒有了。不需要知道些什麼。僅僅是活著,就是他需要做的最重要的事情。這種認知使他能夠足夠堅強的活下去。無疑,堅強的活著也更加鞏固了這種認知。這是一個死循環。
打破循環的人就在眼前。麵對強大的事物,如果抵抗不了,那就隻能順從。
如同一顆塵埃,難以避免外力加諸在他身上的拉扯,能做的,至多是順著牽引往下走。
在他這個年紀是沒有力氣與命運抗爭的。
眼前的少年,毫無疑問是另一個世界的人,金錢,權勢,生來就不缺。與這種人抗爭,隻能是自討苦吃。
黑色的眼眸坦然地直視承言,承言眨了眨眼:“那我怎麼叫你?”
男孩想了想,淡淡說道:“承乞。”
“‘啟’示?”
“····”承乞搖頭,“‘乞求’。”
“承乞····”承言輕輕地吐出他的名字。
“嗯。”輕微地應了一聲,承乞又將頭轉向窗外流逝的光景,夕陽斜照,無限美好。
車內安靜下來,隻剩溫潤的引擎聲隱隱傳來。
承言側頭看他,視線平穩,探究,最終回歸到一個孩童的明亮,透徹。
伸出的手輕輕將承乞長久冰冷的手握住。
承乞微微一震,忍不住回頭看看他,隻見承言對著他燦爛的微笑。承乞直愣愣看著他,搞不明白這個人在想些什麼東西。
司機瞄了一眼後視鏡,看到那笑容打了個寒顫,趕忙阿彌陀佛念了一聲專心致誌隻看前麵的路況。
盤山公路轉了幾圈之後,山體開始平緩,司機把車開進了隱藏其中的一棟別墅。
承乞冷漠而倔強的眼神在看到這棟別墅的時候變為了驚訝。
那不像是建築物,倒像是一隻野獸在群山中蟄伏,在u字形的山體中央盤踞。
在很久以後承乞才知道,這個建築采用了巴洛克式的硬朗外表,分層疊加,稍遠處看幾乎以為是鑲嵌在了山石中。而到了近前,高聳的門廊像要壓倒一切站在他腳下的人。
承乞看的目不轉睛。
而身邊的人則是笑眯眯的,看不出對這棟壓迫感十足的建築有任何反應。
當然,任何人從出生開始就每天看著,也不會有太大的感覺,頂多,這裏也隻能算是一所特別的房子。
“到了,這裏以後就是你的家了。”
承言毫不在意的拉著承乞下了車,從莊嚴的雕滿了各種惡獸的正門進入。
承乞一言不發,沒有理會他,兩隻眼睛仔細的觀察著新環境。
正門進去是一個小花園,周圍有幾個少女在說笑,穿著潔白的長裙,清新美麗。
見到承言少女們立刻低下頭恭聲叫道:“言少爺。”少女們恭敬中帶著畏懼,臉色都有些發白,卻做出微笑的表情。
承乞撇撇嘴,難道身邊的家夥很可怕?
他瞧瞧承言,對方隻是微笑。
白嫩的皮膚帶點紅暈,眼睛眯起,睫毛微微顫抖著,勾起小小的嘴唇。整個一可愛的小孩。
有點像小天使。
“我餓了。”一看到他紅撲撲的臉蛋,承乞頓時感到肚子在打鼓。臉上習慣性的露出可憐兮兮的表情。
開玩笑,不可憐誰那麼好心給飯吃啊?高高在上的人不就是喜歡別人跪在地上乞求一點點對他們來說可有可無的東西麼。
管他那麼多呢,是他說要罩著他的,以後衣食住行那就都的歸他管了。至少,不用為吃飯愁吧。
可他又怎麼知道,一切,真的隻是一個開始。
眨眨眼,承言露了個可愛的表情,忍不住大笑起來。
“絳,把食物送我那裏去。”
“是。”少女眼皮都未抬一下轉身準備去了。
承言隨口吩咐道,拉著莫名其妙的承乞朝自己的住處走去。
“你笑什麼?”
“唔,你很可愛。”
承乞啞了,鼓著嘴不說話。想他髒兮兮的樣子哪裏可愛了,明明是他自己可愛。何況,承言還伸出手來在他頭上摸摸,他踮著腳尖舉手的樣子讓承乞呆了一下。極近的距離能看到他淺栗色的瞳孔,還有一股淡淡的香味。承乞輕輕嗅了嗅。
“舞,帶他去洗洗幹淨,母親到時看見了會滿意的。是不是啊?”
“是的,言少爺。”排在首位的少女站在稍遠處,平靜的臉上看不出任何表情,眼眸低垂著。“這位少爺請跟舞走。”
任由承言拉著的手忽然緊了緊,承乞抿著嘴,不由自主的向承言靠近,避開少女的引領。
在這個陌生的地方,承乞本能的想呆在這個強行帶他來的男孩身邊。
承言歪著頭看了看個子稍稍高出些許的承乞,笑著對少女說:“那就算了吧。”
“過來。”承言心情顯然不錯,他要自己帶承乞去洗幹淨。屬於自己的東西,的確不該讓別人碰。
承言笑的燦爛,那些少女卻是更加把頭低的都要垂到胸口了。
那燦爛得過分的笑容顯然讓承乞心裏不安,但他還是竭力做出平靜的表情。
少女們恭敬的站著,直到承言跟承乞走遠了才送了一口氣,靠在一起小聲說了起來。
“呼,言少爺今天真反常。”
“是啊,怎麼還帶了個乞丐回來?”
“言少爺好像很開心的樣子,那個乞丐···”
那名叫舞的少女掃了她們一眼,冷靜的說道:“言少爺自有他的想法,那個人既然被帶回來了,他就是言少爺的人了。以後,機靈點兒,別犯了不該犯的錯,到時可沒人救你們。”
“知道了。”一群女孩吐了吐舌頭,拉扯著跑開了。
舞順著通道,跟著承言的路線走去,飄逸的白色長裙隨著她的動作流暢翻飛,真如跳舞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