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風大，出門的時候殷子麟披了件雪貂毛的袍子。雪貂難獵，這一件還是他二哥去北疆互市的時候帶回來的，上好的毛色翻著紫光，隻是在袍子裏麵不顯眼的地方卻被人割掉了一塊毛，上麵隱隱約約用赭石描了一個“哲”字。殷子麟也不甚在意，反正衣服是好衣服，他穿著暖和便可。
    破了大案的殷子麟眼下是大理寺的紅人了，破了定遠將軍遇刺案後，聖上龍顏大悅，擢升已經是之一可待的事情，殷府整日裏門庭若市，殷子麟反倒有些不適應了。
    那日入了大理寺，又有同學來道賀——說是同學，實際上隻是在一個庠序裏念過書，有的連麵都不曾見過。殷子麟煩不勝煩，欲拖了小吏夏高去整理卷宗，卻發現他告了假。
    殷子麟也沒怎麼在意過，一個人去卷宗庫，走到窗口，卻見有一隊身著便服的人從窗口急忙跑過。
    這群人乍看隻是平民，但行動未免過於統一，殷子麟難免奇怪了起來。但也隻是看了一眼，便再不注意。
    他隻想找個安靜的地方罷了。
    ·
    春雷打過之後，江南就開始轉暖了。這個時候，梅花已經謝去，粉白色的杏花綻放了起來，遠遠望去，像是梅花上的積雪沒有化似的。
    這個時候其實江南並不好過，蛇鼠開始出動了，牆壁也開始潮濕起來。
    雖然還沒到入梅的時候，但放了一冬的東西總該接受陽光了。
    於是雪庭拉了張謝和他一起去曬經卷。後山有一塊巨大的石頭，有一麵又黑又滑，放了經卷在上麵曬最好不過，張謝理著理著，就被陽光照得愜意地眯起眼睛，趴在石頭上小寐。
    這個時候雪庭就會走過來敲他腦袋，張謝“哎喲”一聲，聽不好意思地坐起來繼續曬經。
    然後曬著曬著他又發起呆來，有時候是看雪庭的臉，有時候是看天空。然後就在雪庭搖頭歎氣的時候，他會突然很沒頭沒腦地說一句，
    “雪庭師傅你看，那天上的兩隻鳥，像不像我和你？”
    雪庭瞥他一眼，道，“瘋話。”
    於是低下頭接著整理那些經書。張謝就像霜打的茄子似的忽然焉了，將手中的經書一甩，隻身坐在另一邊的地上，什麼也不幹，隻是繼續看著他的臉。
    雪庭覺得被盯得不自在，但也終究不好說什麼，於是索性專心曬經。
    這天的後山很安靜，那些冬日裏受了雪庭照顧的鹿也上到半山腰去了，不見了蹤影。草也長了些出來，葉子抽出了嫩枝，偶爾有些嘰嘰喳喳的鳥叫聲在四周回蕩。
    雪庭一個人在忙碌，張謝在邊上看著他。他一邊看，一邊吃吃地笑，就好像遇到了什麼好事一樣。
    待曬好佛經，日頭已西沉，雪庭和張謝碰了經書回去。經過池塘的時候，雪庭忽然停下了腳步。
    “雪庭師傅，你在看什麼？”張謝問。
    雪庭喃喃起來，好像這句話並不是說給張謝聽的，“今年的蓮花一定長得好……”
    張謝聽了這話，忙把目光投向了池中的蓮葉——新長出來的蓮葉，嫩綠而蜷曲，柔曼得如同少女的身姿，形狀似牧童短笛。
    “嗯，”張謝理所當然地接過話頭，道，“這樣夏天就有蓮子吃了……”
    這句話剛說完，雪庭忽然就呆立在那兒了。他望著那幾篇嬌嫩的蓮葉，半天沒有說話。
    末了，他開口道，“是啊……夏天，就有蓮子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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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神仙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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