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紫袖所中之毒不知是何獨門秘藥，臥病在床數十日，上等補藥再加上段絕寒和楚煉煋以內力運功相助，卻不能將其毒性根除，弄得段絕寒焦躁不已，更報仇心切，連日來奔波於教內外，無暇顧及初到血衣教總壇的梁小酌，甚至十幾日沒打過一個照麵。
    這日，如往常一般，段絕寒處理完教內事務便來到擢楓院為殷紫袖運功療傷，仍是絲毫未見起色。紫袖太過虛弱，段絕寒一收手就昏了過去，整個人軟綿綿向後倒下來，無力地靠在他的肩上，一張臉蒼白如雪。
    段絕寒輕歎一聲，用指腹摩挲他蒼白的臉頰，扶他躺下，蓋好棉被，又親手焚了殷紫袖最喜歡的龍涎香，這才整理了自個兒衣衫，準備出門。
    一隻手忽然握住他的手腕，他轉身，卻見殷紫袖眼眸微開，氣若遊絲卻又掙紮著發出兩個音：“教主？”
    “紫袖，”段絕寒握住那隻蒼白微涼的手，源源不斷地傳送著熱力。他一歎氣，道：“這些日子以來，每日用藥運功卻無法根除這勞什子，實在讓人焦心。”
    殷紫袖緩緩鬆開掌心，眉頭輕蹙地動了動唇，“紫袖的傷，讓教主費心了。”
    “你最近怎麼總喜歡跟我客氣？”段絕寒故作嗔怒道，“你知道，我最不喜歡你在我麵前放低身段，若不是你當初將這教主之位拱手相讓，我又怎會如今日這番身居高位。”
    “怎麼，”殷紫袖呆呆看著他，咬著下唇道：“你是後悔接手這血衣教？”
    “後悔？”段絕寒微微動容，深吸一口氣，“血衣教本就是我曆氏血脈，我雖隨義父之姓，卻沒忘記自己本名是曆子麟！血管內終究流的是曆家的血，就算為血衣教而死，我也絕無二話——隻是，紫袖，你可知高處不勝寒哪！雖身處高堂之上，眼看血衣教崛起興盛，高興欣慰之餘卻是越發的空虛——”
    殷紫袖支起身體欲翻身下床，卻隻見段絕寒已經徑自開門出去了。
    他扯開一抹淡然的笑，伸出白的嚇人的右臂，手背上青色的筋絡清晰可見，中指與食指猛地戳向左側肋骨某處，臉上頓時浮現痛楚難忍的表情，冷汗一層層地自額頭沁出……而後，如同全身虛脫一般地猛然倒下，黑發散亂地覆蓋著臉頰，露出一雙陰鬱的黑瞳……
    “我這是何苦呢……”殷紫袖將臉埋入枕頭，喃喃道。
    ***
    月色當空，燈火闌珊，夜幕深沉。
    段絕寒心中煩躁，腳步不由地加快，眼神掠過星星點點的燈火，停在一座黑暗的建築前，耳邊忽聞流水潺潺，方知自己走到了臨池軒。
    潺潺的流水中，竟夾雜樂聲，他不由走近細聞，竟是有人在吹簫，綿綿切切，淒淒婉婉，在夜裏小池的浮光掠影中，卻是一曲哀歌，而這曲子又是如此熟悉，他竟能跟著哼出曲調！
    “莫不是小酌？”他心想，雙腿跨入臨池軒。
    走進屋內，遠遠看見池中央水榭之上一白色身影臨池而立，身姿挺拔而出塵，手中握一短簫。
    簫聲戛然而止。
    段絕寒神色一斂，長袖一拂，眉丘微隆道：“二更天了，還不休息？”
    梁小酌收起玉簫，隻是怔怔地盯著波光粼粼的水麵。西域水源缺乏，這一泓池水絲毫沒有江南之水的靈氣，鮮有生命的跡象，有的竟是一派死氣沉沉。
    不知何時，段絕寒已經無聲息地站在他身後，呼出的熱氣灑在他光裸的脖頸上。“小酌，你在怨我？”
    梁小酌沒有轉身，隻是淡淡道：“教主多慮了，小酌不敢。”
    下一秒，一隻鐵臂猛然圈住他單薄的腰身，另一隻捏住他的下巴，強迫他轉過身來——被段絕寒如此近距離摟在懷中，鼻尖的距離如此接近，連對方呼吸的頻率都清清楚楚，隻是那雙蒼鷹般的眸子在黑暗中更加灼灼耀眼，讓他喘不過氣。
    “你也叫我教主？”段絕寒的語調冷了下去。
    “若非你是教主，我又怎會在那鎮寧郡孤活三年；若非你是教主，我又怎會孤身和你來這西域血衣教總壇；若非你是教主，我此刻……又怎會如此心痛，如此……後悔。段絕寒，我們不該再見的，我更不該跟你來西域，我要的你給不了，而為了你，我的心早已碎了無數次，死了無數次，卻又一次次地被你從土裏挖出來，又一次次地再次踩在腳底！”
    梁小酌淒涼地地看著這個羈絆了他這麼多年的男人，難道，真的錯了嗎？
    或許，真的應該獨活一生。
    “你是怎麼了，小酌？”段絕寒一怔，小酌哀戚的神情仿佛是下一刻他就會煙消雲散一般，令他整個心髒針刺般的疼痛。“你在懷疑我對你的感情？！”
    梁小酌試圖掙脫他的懷抱，卻被越發地扣緊，整個人被按在那個強健寬闊的胸膛上，眼淚如斷了線的珍珠，一滴滴滑落在男人的胸襟。
    “難道，你還不明白嗎……”
    “你到底在說什麼？這兩個月我為了紫袖的事終日奔波，這件事涉及到血衣教的存亡，我決計不能掉以輕心！身為一教之主，肩負本教複興的重任，還要斡旋於紛爭不斷的武林幫派之中，更要時時警惕中原朝廷虎視眈眈，我早已是心力交瘁！你可知，當我找到你的時候，我是多麼的欣喜！隻要你在我身邊，即使是麵對萬丈深淵，刀山火海又有何妨！但，倘若，你要離我而去，那麼，你走的那日，便是我的死期。”
    段絕寒低下頭，吻去小酌眼角的淚珠，卻沒想到那雙眼竟如同泉眼般，汨汨地沁出更多的淚珠，像春雨連綿不絕。
    小酌伸出手勾住他的頸項，啜泣著道：“我怎麼舍得讓你死，你死了我怎麼活！我隻是不願和別人分享你！”
    “你說的什麼鬼話？”段絕寒不可理喻地看著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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