懷裏的人動了動，呼吸變得急促起來，恐怕有些缺氧。
    地穴深處，若黑洞一般，不得不點了火把前行，然而火的燃燒需要消耗氧氣，更是使得原本就氧氣稀薄的地下道更如同真空一般。
    段絕寒自己還好，畢竟是練過武的人，懂得控製呼吸頻率，即使在缺氧的狀態下也不會感到特別不適，但梁小酌便不同了，疾行一日，既沒有新鮮氧氣也沒有補充水分，現在的他即使入睡了也被令人窒息的感覺折磨著……
    叮咚、叮咚……
    頭頂岩壁沁落的水滴有節奏地墜落於地，如同一首和諧的歌謠。
    段絕寒將梁小酌扶靠在岩石上，站起身來，急切地扯掉脖子上的黑巾，湊到水滴下，讓那節奏緩慢的生命之泉默默慎入其中，一滴，幾滴，十幾滴……他耐心地保持著酸澀的姿勢：將一隻手托住黑巾高高舉起，超過發髻，盡可能地減短距離。
    半個時辰下來，他的雙肩皆是酸澀不已，起初放下來時竟有種好像雙肩被撕裂一般的劇痛……咬著牙，段絕寒抱起仍在昏睡的梁小酌，用並不是很濕潤的布巾替他擦拭著幹裂的嘴唇、臉頰、額頭以及頸項。
    “唔……”感覺到濕潤的涼爽，梁小酌嚶嚀一聲，沉睡了一小會，又在毫無意識的狀態下呻吟起來：“渴……好……渴……”
    在稀疏的火光下，他的表情更加痛苦，備受折磨的樣子讓段絕寒心想起二十年前的自己，脆弱、孤獨、無助、恐懼……頓時心痛如刀絞。
    長長地呼出一口氣，段絕寒卷起衣袖，露出結實有力的手臂，再從腰上拔出一把鑲滿碎寶石的彎刀，對著小臂中間的血管，狠狠地割開一條口子——
    “噗”的一下，好似奔騰的江水，赤色的鮮血疾湧出來，橫流不止……
    扶起梁小酌的頭，他將飆血的傷口湊近他的嘴。
    在意識不清和極端脫水的情況下，梁小酌感到嘴邊一股溫熱的液體流進嘴裏，便如同在沙漠裏行走多日的人找到綠洲一般，抓住段絕寒的手臂，急急地吮吸起來。
    段絕寒濃眉緊皺，但始終不吭一聲，默默承受著手臂上傳來的刺痛。
    末了，梁小酌囁嚅著又昏睡了過去。脫下外袍替他蓋好，又替他擦幹淨嘴角的血漬，段絕寒撕下自己一處衣角，用牙齒和另一隻手將傷口包裹好，這才全身疲憊地靠住岩壁，沉睡了過去。
    不知過了多久，他感到手上的小臂處一片濕濕熱熱的感覺，緩緩睜開眼，隻見梁小酌抓著他的手，眼淚無聲滴落，一顆一顆的，像斷線的珍珠。
    “小酌，別哭。”他的聲音沙啞難耐。
    梁小酌低著頭，不讓他看到自己的表情，啜泣著道，“你為何……這麼做……”
    口腔、鼻腔裏濃烈的腥甜氣息以及段絕寒手臂上還汨汨沁出的血珠都清楚地提醒著他，這個男人給他飲了自己的血！
    他居然為了自己而自殘……
    眼淚如傾盆大雨，不住地淌下……心房像被揪作一團，痛得無法呼吸……
    “這點傷，不算什麼的……”段絕寒伸手撫摸他的發鬢，眼底盡是溫暖的笑意，“再重的我都受過……嘶……”可能是抬手的動作扯到傷口，他還是忍不住呲牙，而後繼續輕鬆道，“男兒有淚不輕彈，看你，臉都哭花了，嗬嗬……”
    明明很痛，卻還笑得這麼輕鬆，也許，苦中作樂也是一種安慰罷……
    梁小酌吸吸鼻子，用衣角擦了淚，扯下自己的發帶將他的傷口繞了一圈，直到看不見那些浸透出來的血珠子。慶幸的是地穴內溫度偏低，不然傷口發炎就糟糕了。
    段絕寒淡淡一笑，擁他入懷，兩個人依偎在一起，沉默不語，各自想著心事。
    一個時辰後，他們開始繼續趕路。
    腳步的節奏越來越慢，越來越淩亂，卻還是不放棄的繼續著，唯一的念頭就是盡快離開這陰暗的地穴……就算獲得光明後的第一件事是以一敵眾，段絕寒亦是無怨無悔。在黑暗中度過的這段時光，是他一生中最美好的時刻，即使下一秒瀕臨死亡，他也不會皺一下眉……有小酌在身邊，死亡又算得了什麼！
    森冷的地穴，稀薄的空氣，無盡頭的黑暗以及……傷口的微痛，一切都被他的存在渲染得美好起來……如果有可能，段絕寒希望這是一條通往永恒的隧道，沒有盡頭，這樣就可以兩個人一直走下去，永遠不分開。
    “絕寒，快看！”忽地，梁小酌扯了扯他的衣角，打斷了他的思緒。
    “唔，怎麼了？”他抬起頭。
    在他們的正前方，竟出現了一個岔路口！
    兩條地道大約呈四十五度角，構造一摸一樣，黑暗森然，毫無動靜，看不出什麼不同之處。
    多出來的這條路，到底是通向哪裏的呢？
    “怎麼會這樣？！”段絕寒錯愕地道，“奇怪了，義父並沒有說過地穴裏會有一條岔路……”
    難道是他早就料到若是隻有一個出口的話定會難逃仇家圍堵，所以才又命人挖了另一條路的嗎？然而為何又不作明顯的提示，這教他如何選擇。
    到底該走哪條？
    若是足夠幸運，可以從另一個不知名的地方出去，完全地避免了一場惡戰 ……但若是出口在棗子林的那條路，便隻能以寡敵眾了。
    雖然段絕寒之前已經做好了與嚴克浪血戰一場的思想準備，但麵對這一線生機，他不得不慎重行事——武藝精湛的他卻從來不是好戰之人，更何況那樣一來心上人也會被奪走……
    靜默片刻，隻聞得梁小酌輕聲道：“應該走左邊這條罷。”
    段絕寒疑惑地看著他。
    “若是出口處在棗子林，那應該是在黑雲山的西南郊。我們行了一日半，大多時間走的是直線，行走過程中分別向東西兩個方向的方向折了兩回彎，這樣一來，兩次折彎的角度差不多可以抵消掉，那麼說明，我們仍然是在朝西南方向的直線行走的，而你再看看這兩條路——”
    梁小酌指了指右邊的那條路，“右邊這條跟我們一直走來的這條路的角度幾乎沒有偏差，亦可說成是一條路……而左邊這條卻和走來的這條構成了明顯的角度，兩條岔路之間的角度也比較大。所以，依我所見，左邊這條路便是通往東南方向。”
    “的確如此……”
    由他這麼一說，段絕寒有種陰霾頓散，豁然開朗的感受。
    “小酌，你怎會連我們轉了幾個彎都記得如此清楚？”他奇道。
    “這個……我幼時足不出戶，隻能在自家的園林裏打發時光，時常迷路，我爹憂心不已，便教我記住自己所行路線，返回時依靠記憶裏便可到達……這麼多年，索性便養成習慣，會將走過的路線記下來。”
    讓人迷路的園林該有多大呀……不過這也並不奇怪，他有一個做太守的老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