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雲情亂 第十七章 暴雨前夕(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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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也非也!”
段絕寒自顧自地在圓桌旁坐下,眼神璀璨若星光。“我方才前來拜訪小姐,踱步至窗前,竟聞得這般天籟之音,便不自覺地停下腳步細細欣賞,是不願打攪這一番美景。”
他接著道:“如果我沒記錯的話,這曲《東樓恨》應是前朝景帝寵妃田氏所著。光武年間,朝野腐敗,官場昏暗,饑民遍野,流寇為患,民不聊生。關外盤踞一時的努族逐漸壯大,抓住時機入侵中原。前朝軍隊節節敗退,景帝無計可施,唯有求和,不想卻被擄至關外的不毛之地塔城。他的寵姬田貴妃不願委身於蠻人,隻身懸梁於塔城東樓。擅長音律的她臨終前留下這首《東樓恨》,訴說對愛情的忠誠以及對命運的絕望和無奈……梁小姐,我說的可對?”
梁小酌道:“確實如段寨主所說,此曲正是前朝田貴妃所著。”
然後他無奈地想,現在自己的遭遇,又能比田氏好到哪裏去呢……若自己能像田氏那樣忠烈勇敢,用一尺白綾結束這不堪忍受的一生,或許能在另一個世界找到真正的自己,而不用在殘酷的現實中扭曲、痛苦地繼續做一個虛假的、行屍走肉般的梁小酌。
可是他無法做到,不是因為害怕,更不是因為懦弱,而是他還對這個世界存在著一些不現實的留戀,即使知道那是無法實現的虛幻,但他還是忍不住去想象,去希冀……
“據我所知,此曲乃本朝禁曲。”段絕寒深沉的眸子閃著靈犀的光。
“為什麼呀?這麼好的曲子!”碧心好奇地插嘴。
“嗬嗬!”段絕寒忽然大笑起來,“說起來還真是無巧不成書。本朝的太祖皇帝嚴越勳原是田氏青梅竹馬的戀人,然而景帝卻將她招入後宮,從此嚴田二人分隔兩地,難以相見。憤怒的嚴越勳心生反意,欲奪回田氏,於是迎娶景帝胞妹寧安公主為妻,做了駙馬都尉,暗中招兵買馬,搜集糧草,壯大勢力,威懾一方。不想後來田氏竟對隻會寫詩做賦的景帝暗生情愫,更為他懸頸自盡,聞訊的太祖皇帝勃然大怒,起兵推翻前朝政權,而後陸續在幾十年中肅清努族之亂,終於古稀之年建立了燕朝。因太祖皇帝認為田氏背叛了他,所以下令禁止本朝百姓彈奏這首《東樓恨》,違者打入水牢,終年不見天日……”
接著他戲謔地道:“若說燕朝是因一個女人而建立的,那真是一點也沒錯。”
“哎呀~”碧心大叫起來,“這樣一來,那個寧安公主不是太可憐了嗎?自己的丈夫推翻自己的哥哥……”
“段寨主,”梁小酌忍不住道,“你不覺得你此番話有辱本朝盛名?”
“嗬嗬,若本朝真有你所謂的盛名,又焉有我黑雲崗的容身之處?”段絕寒臉上笑容退去,留下一片無名陰鬱。“現今在位的隆武帝嚴由燦,手段陰狠毒辣,疲於同室操戈,宗室相殘,殊不知現下民間已是餓殍滿地,流寇盈山……哼,若不是安陽王是他的胞弟,恐怕早已與雲陽王嚴世坤、洛陽王嚴澤鎧一樣一個發配掖城,一個毒酒賜死了罷!不過,這也是遲早的事,畢竟權力的誘惑會讓人變得六親不認。”
乍聽他提到嚴克浪,梁小酌的心忽然狂跳一下,像是在胸腔中移了位一般,血液不住的衝上心房。
“你……不要信口開河。”他艱難地吐出毫無反駁之力的幾個字。
聞言段絕寒大笑起來,笑聲盡是諷刺與不屑。
“我這個人最大的優點就是實話實說,從不拐彎抹角,就像我喜歡你一樣……”
“夠了!段寨主,你請回吧。”忍無可忍的梁小酌下了逐客令,他實在不想和他繼續交談下去。
清風徐徐的房內,隻聽得見呼吸的聲音。
段絕寒地歎一聲,背對他站起身移步至門口。
“瑩萼的事,我很抱歉。”他停下說。
“那件事已經過去了。”
“我已經把她關進狼煙塚了。”他轉過身看著梁小酌,堅挺的眉頭微蹙。
“你不需要這麼做,她隻不過賞了我幾個巴掌而已,罪不至此。”梁小酌避開他熾熱的眼神。
“不,我永遠不會原諒傷害你的人……”包括我自己。
抑製住心中異樣的感覺,梁小酌冷淡道:“我的事與段寨主無關。”
段絕寒自嘲地勾了勾唇,吟道:
風動九州雲無涯,
亂世傾君渾不怕。
紅顏百度尋清夢,
徒留相思悲白發。
“梁小酌,我段絕寒這一輩子隻愛你一人,你聽好,不管你是男是女,我愛的隻有你,我……絕不會把你交給任何人,絕不!”
段絕寒如狂獅般暴戾地發出埋藏已久的宣言,他要讓他知道他絕不會放棄他,就算他是個男人。
“你……”
這番話對梁小酌來說無疑是狂風暴雨,他無法想象段絕寒居然能在知道他是個男人的情況下說出這番話來,連一旁的碧心也張大嘴巴看著他。
“看來,你知道了。”他無力地說。
“是。”段絕寒此刻恢複了冷靜。
“什麼意思?我梁小酌是個男人,實實在在的男人!”
“哢嚓”一聲巨響,鳳凰琴在地上炸裂開來,七零八落的碎片鋪滿一地,再也發不出一絲天籟。
細細的水滴聲在靜謐的房間裏是那麼的明顯,滴答滴答地,就像能將堅石貫穿……
段絕寒看見一滴一滴的眼淚無聲地從梁小酌臉上滑落,就像初秋的晨露。
這不是他第一次看見他的眼淚,但卻是第一次為他的眼淚感到撕心裂肺般的痛。
其實,就在夜探他的那一夜,他就已經知道他是個男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