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流亡漠原 番外之 離別共明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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漠原皇宮
“陛下,這是從獄吏身上搜到的翼龍玉佩。”總管腦門上,汗如雨下,這下捅了大簍子,狗膽包天的奴才,竟敢私吞皇族玉佩。
“清查獄吏,凡有私吞者,殺無赦。”新任漠帝,也是之前的驚瀾大將軍,拿過玉佩,厲聲下令。
“是,陛下!”總管一溜煙跑出去。
一襲大紅帝袍的驚瀾靠坐在床柱旁,華美的寢宮,琳琅滿目的精美擺設,厚軟的織錦床褥,闔上雙眼,將玉佩掛在胸前,溫潤的白玉,精湛超群的雕刻,紅眼白身的玉龍栩栩如生,翻飛在朱紅色火焰中。
“哥,金翅鳥把你帶到哪兒去了?”驚瀾雙手合十,“哥,玉哥哥也走了,隻剩下我一個人。”指縫掌心間的玉佩隱隱透出雪白的光芒,帶領他的思緒回到遙遠的過去——
十八年前青柳宮
“小殿下,小殿下……”三名侍女焦急萬分地在花叢中、樹蔭間穿來穿去,身影越找越遠,“小殿下……快出來。”
“切!真笨!”隱在牆壁與花叢中的驚瀾一臉不屑,和她們玩捉迷藏真沒勁,裝看不到也太明顯了。穿過回廊,驚瀾憤憤不平地猛踩地麵,隨手折了根柳枝當劍舞,沒勁,真沒勁。
“瀾兒,這是樹玉,以後也要叫他哥哥。”高大的漠帝身邊,多了一個灰溜溜的影子。
“你?”驚瀾背著雙手,大搖大擺地走到髒兮兮的男孩麵前,衣服看不出原有的顏色,大花臉上有雙漂亮的淺綠眼睛,有點害羞又有點好奇地看著他。
“我叫樹玉。”樹玉微笑,很不安地扯了扯不蔽體的破爛衣服。
“瀾兒,以後他就是你的玉哥哥,你們三個要像親兄弟一樣。”說完,漠帝被大臣們擁向大殿。
“你多久沒洗澡了,臭死啦!”驚瀾越湊越近,突然一蹦三尺高,像被踩了尾巴的小貓。
“呃……快一年了。”樹玉看了看自己黑漆漆的手,極度不安。
“來人!”驚瀾走回自己的宮殿,人小聲大。
“小殿下,有什麼事?”侍女立刻趕來。
“帶他去洗澡,裏裏外外都要洗幹淨,過會兒我要檢查。”驚瀾很拽地坐在寬大的長椅上。
“是,小殿下。”侍女們立刻像老鷹捉小雞一般,把樹玉扔進浴池,驚瀾跟著進去,這家夥到底是什麼東西,怎麼這麼黑啊。
“喂,不要剪我的衣服!”樹玉眼巴巴看著唯一的衣服,扔進火盆燒掉了。
“喂,你們要幹嘛?!”樹玉慌亂地阻止兩三隻手往自己身上抹東西。
“唔,你們想淹死我啊?”樹玉被摁進水中,洗頭發。
“哇!”驚瀾的小嘴巴也能塞進一隻蛋,洗幹淨的樹玉一點不比他差,墨綠色的長發,白晰的皮膚略微有點黃,大大的綠眼睛,像綠寶石一樣漂亮,粉紅的嘴唇,尖尖的小下巴。
樹玉穿著白色內裳,赤腳不安地站在浴池邊。
“好可愛呀。”侍女甲捏了捏樹玉白嫩嫩的臉。
“好漂亮呀。”侍女乙摸了摸樹玉柔軟的長發。
“恭喜小殿下,多了一位哥哥。”侍女丙徑自幻想十年以後,他會多英俊。
驚瀾很火大,瞪著樹玉,他和哥哥才是最可愛最漂亮的,怒火,哦,不,是妒火中燒。
“你們退下吧。”驚瀾漂亮的蔚藍眼睛,透出狡猾。
“是。”侍女們急忙走出去。
“喂,跪下,我要騎馬。”驚瀾蠻不講理。
“我又不是馬。”樹玉扭過頭,完全不搭理驚瀾。
“喂,你給跪下,聽到沒有?!”驚瀾的無名火蹭地出來。
“男兒膝下有黃金,我不跪!”樹玉用下巴對著驚瀾。
“數到三!”驚瀾一把拽住樹玉的衣服。
“不跪!”樹玉不搭理驚瀾,徑直向外走。
“砰!”一顆棱形蛋白石不偏不倚地正中樹玉後腦,殷紅的鮮血順著長發滴落,樹玉憤怒地轉過身,直接給了驚瀾一巴掌。
兩個小身影在浴池邊滾來滾來,你給我一拳,我還你一腳,你敢咬我,我就敢踹你。
“不好啦,小殿下打架啦!”侍女們聽到響動,闖了進來。
……
“怎麼回事?”漠帝剛一轉身,就聽到侍女慌慌張張來報,說兩個打得不可開交。
“哼!”兩顆小腦袋一左一右,互看不順眼,小臉上青一塊紫一塊,胳膊上牙印,衣服還有腳印。
“父王,弟弟怎麼了?”一個羸弱的小男孩,被總管小心翼翼地抱在懷裏,與驚瀾有五分相似。
“琰兒,他是樹玉,以後也是你的弟弟。”漠帝一看到藥浴完成的漠琰,立刻抱在懷裏。
“是,父王。”漠琰溫和地打量著,“父王,為什麼還要有個弟弟?”
“琰兒,他會保護你們。”漠帝灰白的頭發,垂落在胸前,誰也想不到,他才三十歲。
“你好,我是漠琰。”漠琰微笑地看著樹玉,“你可以叫我琰哥哥。”
……
“哥,那個笨蛋竟然打敗了所有的內侍,那群侍衛是飯桶嗎?”
“哥,那個家夥考完了老師給的命題,糟老頭樂得合不攏嘴。”
“哥,他給我做了一個秋千架,上麵開滿了花,還送給我兩個知了。”
“哥,他昨天偷偷帶我出去逛街,很好玩的。”
“哥,玉哥哥又要去試練了,這是他臨走前買給你的。”
“哥,玉哥哥回來啦,他又拿了第一。”
“哥,為什麼你沒有玉哥哥長得高?”
時光飛逝,隻是一轉眼,剛過完三十三歲壽辰的漠帝突然西去,臨走之前,拚盡最後的力氣,把他們三個的手握在一起。
漠琰繼承帝位,典禮之後的夜晚,他們照例聚在寢宮裏。
“樹玉見過陛下。”嶄新的總管袍穿在樹玉身上,讓眾多侍女移不開視線。
“哥,我回來啦!”驚瀾穿著將軍長袍,腰佩長劍,恭敬地向漠帝行禮。
“兄弟齊心!”三個高高舉起的墨玉杯中倒滿了美酒,映著華美的屋頂和三張意氣勃發的年輕臉龐,“其力斷金!”
……
“啟稟陛下,鷹眸傳來消息。忘憂、樹玉和他在一起,還有逐焱國的紫瞳判官,四人在古蘭鎮上留宿。”銀梟突然出現。
“真的?!”驚瀾從床上蹦了起來,緊緊抓住銀梟。
“千真萬確。”銀梟暗暗鬆了口氣,他還活著。
“銀梟,他……”驚瀾激動得不知該說什麼,“我,不……我想去見他。”
“忘憂醫官救了他。”銀梟深吸一口氣,“陛下,您不能去。”
“讓我看看他。”驚瀾知道影衛有覓蹤鏡。
“是,陛下!”銀梟布下結界,掏出鏡令,放在寢宮的牆上。“覓鏡出!”
一瞬間,華美的宮牆上慢慢顯出一輪圓月,月光下沙漠中的古蘭鎮……
柔柔的月光,透過淺紫的絲絨簾,照在團彩地毯上。
漠琰靠坐在床頭,淡銀的長發垂落兩側,偌大的杳渺地圖鋪了滿床。
“睡不著?”樹玉翻了個身,麵對漠琰。
“嗯。”漠琰歉意地笑,“吵到你了嗎?”
樹玉搖搖頭,“不知道驚瀾現在怎麼樣了?”
“驚瀾把你傷得那麼重,你不怪他嗎?”漠琰收好地圖躺下,他們很久沒有這樣閑聊。
樹玉搖搖頭,他進宮時八歲,漠琰九歲,驚瀾七歲,他在漠帝與皇後的期盼下,惴惴不安地開口,叫他們父王母後,下一刻他被美麗溫柔的皇後摟在懷裏,漠帝的大手輕輕撫措他的頭,驚瀾氣呼呼地瞪他,漠琰淡若浮雲地微笑……這才是家的感覺,他願意為這個家付出一切,甚至生命。十二歲那年,預備營混戰,他花了兩天一夜時間打倒了所有對手,這些對手都是皇宮的精銳內侍,令在場的將領目瞪口呆,當然,他也被揍得鼻青臉腫賽豬頭,自己也遍體鱗傷。
兩天高燒,他迷迷糊糊,有雙溫柔的手為他擦汗,為他換額頭上的帕子,醒來時,漠帝和皇後責怪他太魯莽,漠琰和驚瀾都很緊張地守著他,高燒退去的他汗身都是汗水,那一刻,他覺得自己是最幸福的人。
“在想什麼?”漠琰看到樹玉在笑,一起長大,他知道天生笑臉的樹玉,所有的喜怒哀樂。
“進宮之後,”樹玉撐著下巴,“我有了一個家,溫暖幸福的家。”
漠琰微笑,然後開口:“樹玉,你以後別再把我當成陛下了,我想要新的生活。”
“嗯。”樹玉點點頭,“你恨過我嗎?”
“有過,但不是你的錯。”漠琰學樹玉,也單手撐下巴,“每天每時每刻,都不忘記讓我吃藥。而且也因為我的關係,你被罰過很多次。”
“嗬嗬嗬……”樹玉輕笑出聲,“是有很多次,每次都綁在凳子上挨板子。”
“我不吃藥,你就會挨打,父王真狡猾。”漠琰歎氣又搖頭。
“嗯,不過最後糟殃的總是你。延誤吃藥,就要增加藥浴,看你疼得死去活來,真的不好受。”樹玉趴在枕頭上,“所以我決定,為了不讓你多一次藥浴,任何時候都不準你不吃藥。而且,每次我一挨板子,你就攔著不放,然後就暈倒。所有的人都圍著你轉了,誰還有心思來揍我?”
“呃……驚瀾教我的。”漠琰笑出聲來,“樹玉,你的翅膀能讓我看看嗎?”
“好啊。”樹玉跳下床,展開巨大的雙翼,占了大半個屋子,淺綠色的葉脈紋,沒有羽毛,像用樹葉編織而成,說不上柔軟,但很溫暖,點點綠色瑩光在黑暗的屋子裏飄浮。
“和我的不太一樣。”漠琰也展開自己的,淺金色的雙翼,柔軟而溫暖的羽毛,黑暗的屋子裏一半如清晨,一半如森林,金色和綠色的瑩光交彙又分開,“這就是你的綠紋?”漠琰看到樹玉肩膀上的圓形綠紋印記。
“嗯。”樹玉點頭,“以前好像沒有。”
“以前就有,沒這麼大。”漠琰更正,“你參加預備營挑選,昏迷了兩天兩夜,肩膀上就有這個,等你醒來之後,就沒有了。後來幾次你受重傷昏迷的時候,都出現過,每次都是一醒來就沒有了。”
“啊?”樹玉撓了撓頭,正想說話。
“喂!半夜不睡覺比美呢?又不是孔雀!”禦瞳築從牆的那邊探出半張臉。
樹玉隨手扔出一個枕頭,砸中牆上的半張臉。
“你不擔心驚瀾嗎?”樹玉問漠琰。
“我相信他,他是好弟弟,也會是好漠帝。”漠琰微笑,淡銀的長發垂在臉頰上,模糊了他深遂的輪廓,“他是我最棒的弟弟,一直都是。”
“想聽叫我玉哥哥。”樹玉透過紗簾,出神望著窗外的圓月。
……
“陛下,您別激動。”銀梟聞到了淡淡的焦味,驚瀾的大紅帝袍正在化成灰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