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流亡漠原 第8章 相殘奈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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刀停,人驚!
“母虎難產了,樹玉帶藥了沒?”忘憂僅著的內裳濕透了,外衣裹在漠帝身上。
“這……”驚瀾呆住,白虎還在不緊不慢地舔著他的寶貝哥哥。
“陛下昏過去了,我請它為陛下取暖。我幫母虎分娩。”忘憂用胳膊擦去額頭上的汗水。
“影衛離!”樹玉一聲令下,影衛們消失得無影無蹤。
“樹玉,我要三條毯子、開水、剪刀和傷藥,還要幾斤生肉,它倆都餓了。”忘憂不停在母虎的腹部按摩,母虎發出痛苦的吼叫。“加油!再加把勁!”
“好。”樹玉的心顫個不停,漠帝的翅膀還是長出來了,他違背了與先帝的約定。
“哥,你醒醒。”驚瀾把漠帝摟在懷裏,升高自己的體溫為他取暖。
“加油!看到寶寶的頭了!”雪兒在母虎的耳邊吱吱叫,它可以與任何動物交流。
沒一會兒,影衛們送來急需的物品,又退入暗處。
“來,吃點,不然會沒力氣。”忘憂拿起新鮮沾血的牛肉塞進母虎嘴裏,“多吃點,再喝點水。”
公虎走到母虎身邊,不停地為母虎舔毛,雪兒站在公虎頭頂,為它們加油。
母虎把牛肉和水一掃而光,又努力了一會兒,順利生下第一隻小白虎,忘憂急忙剪斷臍帶,用毯子包好。
片刻之後,第二隻也出生了。
第三隻……
忘憂把小虎們放在精疲力竭的母虎身邊,母虎為它們舔幹身上的血跡後,累得睡著了。
公虎為小虎們清理身體,又把它們叨到母虎腹部吃奶。
“真可愛。”驚瀾第一次看到剛出生的小白虎,又驚又喜,剛想伸手,被公虎喝止。
“將軍,您一點也不驚訝麼?”樹玉摟著漠帝的另一邊,撫摸著與漠帝差不多長的巨大淺金色翅膀,陛下為此受了整整二十年的苦,先帝為此一夜白頭,皇後哭斷肝腸。
“翅膀和哥哥很配。”在驚瀾眼裏,無論漠帝變成什麼樣,還是他心中完美的哥哥。“淡金色的長發和淡金色的翅膀,哥哥比漠原神靈更高貴英俊。”
忘憂坐在地上喘氣,第一次為白虎接生,沒想到這麼累。
“還有牛肉呢,你吃吧。”忘憂看著始終沒有吃東西的公虎,把一大盆肉遞到它麵前。
“嗚……”公虎用頭把盆頂到母虎那裏,繼續小心地看護小虎們。
明月當空,樹屋裏熱鬧起來,小虎們哼哼著吃奶,母虎和公虎對著牛肉大塊朵頤,吃得叭唧作響。
漠帝醒來時,被眼前的公虎嚇了一跳,看到忘憂和雪兒正圍著母虎轉,又放鬆下來。
“陛下……”樹玉跪在漠帝麵前,“您怎麼可以?”淺綠的眼瞳裏流動複雜至極的情緒。
“別說了!”驚瀾不允許任何人指責漠帝,包括親如兄弟的樹玉,他輕輕撫摸美麗的翅膀,想象著漠帝在天空飛翔的英姿,一定比金雕更威武,比巨龍更勇猛。
“陛下,這件是皇後連夜縫製的守護棉袍,她用自己的生命作代價,棉袍完成,她就離開了。”樹玉淺綠的眼瞳裏水汽彌漫,“先帝為了您,煞費苦心,百年之後您有何顏麵進漠原帝陵?!”
“叭!”驚瀾一巴掌將樹玉打翻在地,正好撞在桌腿上。
“今天就是你將我打死,我也要說!”殷紅的血跡沿著樹玉的額頭流下。
“您每次藥浴所用的降魔血,都是帝陵侍者用性命換來的!他們為了漠原的安定和昌盛繁榮,無怨無悔,一次藥浴五名侍者,您怎麼對得起他們?”血液順著樹玉的臉頰,一點一滴,像孤殘的燭淚,落在他的腳邊。
“漠帝生翼,災禍無邊。陛下,請讓我廢掉這雙災禍的翅膀!”樹玉拔出隨身劍,鋥亮的劍身映著鮮紅的血跡,劍影閃爍直逼漠帝。他的命是先帝給的,他絕不辜負先帝之托。
“影衛何在?拖進地牢!”驚瀾大喝一聲,一陣刀光劍影之後,樹玉被影衛降住。
“我有先帝令牌!影衛退下!”樹玉掏出一枚令符,精雕細琢的禦令在樹屋裏閃著柔柔的光暈。
驚瀾急忙跪倒在地,見令如見先帝。
漠帝靠在牆邊,手腳慢慢回暖,從藥癮中緩過勁來,“影衛,樹玉擅製令符愚弄眾人,押進地牢!”
隻露出兩隻眼睛的影衛們麵麵相覷,樹玉是先帝封的官職,有令符也不奇怪;漠帝卻說令符是假的,這該如何是好?
“影衛隻衷於漠帝!”驚瀾低沉一語,觸動玄機。一代君王一代臣。
“是!陛下!”影衛們的身影挪移間,樹玉的令符被奪,隨身劍被摘,轉眼消失在樹屋裏。
忘憂和雪兒仍然在照顧母虎,玩得不亦樂乎。
“忘憂,你為何不語?”漠帝在驚瀾的攙扶下站起來,雙腳像踩在棉花上一樣。
“與我何幹。”忘憂撫摸雪兒,她的職責隻是治療漠帝,他們內鬥和她無關。
“怎麼處置他?”驚瀾撐住搖晃的漠帝,索性打橫抱起。
漠帝閉目不語,良久,“回地宮。”
忘憂和雪兒依依不舍,一步三回頭地與白虎一家告別。
漠帝任由驚瀾抱著,在影衛們的護送下,回到地宮。
……
深夜,驚瀾來到地牢,樹玉五花大綁吊在刑柱上,左右站著虎背熊腰的大漢。
“出去!”驚瀾揮退獄吏,進地牢必先挨五十鞭,眼前的樹玉純白的內裳上一道道血痕,不停滲出血珠。
“我要見陛下!”樹玉俊美的臉龐被疼痛扭曲了,微弱的低語卻擲地有聲。
“陛下正犯藥癮,難受得撞牆捶地,不能來見你。”驚瀾歎氣。
“隻要陛下服藥,就可以……”樹玉的話被驚瀾打飛,鮮血從嘴角溢出,淺綠的眼瞳裏說不出的痛。
“知道陛下心裏有多苦嗎?”驚瀾恨得牙根癢。“忘憂說,漠帝若不停藥,永遠無法得到正常的皇族血脈。”
樹玉淺綠的眼瞳暴睜。
“知道哥哥每次與妃子行房後,都會疼痛難當嗎?他忍了,為了子嗣。”驚瀾的心糾在一起,他是哥哥的左膀右臂,哥哥有多難有多疼,卻從來都不會對他說。
“知道哥哥每天八次藥,都會難受得死去活來嗎?”冰雪聰明的忘憂解開了藥方的謎局,那些藥根本不是為了治哥哥的病,而是為了讓哥哥的翅膀不長出來,那些藥根本就是毒藥。驚瀾氣得捶牆。
“陛下是漠原脊梁,是萬民景仰的帝王,有得必有失。”樹玉念出先帝對他說的一句話,“這是他的宿命,他必須為漠原貢獻出最後一口氣。”
“你混蛋!”驚瀾暴跳如雷,帝王應該手握重權,至高無上,為什麼他的哥哥就要呆在煉獄裏耗損生命。
“驚瀾將軍,隻要樹玉還有一口氣在,必斷漠帝雙翼。”樹玉微微一笑,扯裂了嘴角的傷,血珠又一次滲出。
“樹玉,隻要我驚瀾還有一口氣在,就不會讓你動哥哥一根汗毛!”驚瀾用力撕碎樹玉的衣裳,露出血跡斑駁的身體,操起滾燙的烙棍,“改變主意,你還是樹玉大總管,不然……”熾紅的烙棍逼近樹玉雙腿之間,男性最脆弱的部位。
“驚瀾,你!”樹玉臉上血色盡褪,本能地躲避靠上要害的烙棍,劇烈掙紮扯動了全身的傷口,疼得幾乎暈厥過去,卻隻咬緊下唇。
“長出雙翼,他還是一樣勤政為民,還是一樣處理政務。長出翅膀,他就會變成惡魔就會滅掉漠原嗎?!”驚瀾拿著烙棍的手在抖,他們從小一起長大,樹玉算得上是他第二個哥哥。
“雙翼會招來災禍,”樹玉閉上眼睛,事已至此,隻能聽天由命。當年他也這樣責問先帝,他隻記得陛下悲痛到說不出的臉龐,慢慢說出這句話,仿佛耗盡了先帝所有的力氣,先帝一夜白頭。“到時,漠原屍橫遍野、生靈塗炭!”
“你閉嘴!他不是魔鬼不是妖孽,不會招來禍亂!”驚瀾恨不得用力砸開樹玉堅硬如石的腦袋,這不是哥長翅膀就會惹來的禍端,為什麼要他一人承受所有的痛苦。
“背生雙翼,必成禍孽。”樹玉睜開眼,淺綠的眼瞳交織著駭人的血絲,“如果不是這樣,先帝和皇後為什麼要逼最疼愛的陛下喝藥?為什麼要用性命交換縫守護棉袍?為什麼要用無辜的侍者去換降魔血?!你說,你說啊?!你見過比先帝皇後更疼愛自己孩子的父母嗎?!”
“你胡說!你胡說!”驚瀾手中的烙棍一抖,燙在了樹玉的大腿上,焦臭的氣味撲鼻而來。
樹玉慘叫一聲,昏了過去。
“陛下有旨,停止對樹玉大總管的一切拷問,傳驚瀾將軍回地宮!”獄吏捧著聖旨朗聲宣讀,“請忘憂醫官多多包涵,小的們立刻把樹玉大總管移到上房中。”
兩天後,厚軟幹淨的床褥,溫暖的燭光搖曳在地牢上房中,樹玉悠悠轉醒,看到了熟悉的白色身影。
“來,喝藥了。”忘憂端著藥碗,雪兒仍然站在她的肩頭。
“忘憂,我……”樹玉縱有千般痛都忍了,他受先帝隆恩,接受了先帝的托負,他就算粉身碎骨都在所不惜,為什麼陛下和將軍不明白他的苦心,不明白先帝先後的苦心。
“忘憂不明白這些事,也不想明白。”忘憂舀了一勺湯藥,喂進樹玉嘴裏,“你渾身是傷,暫時不能動。”
樹玉咽下湯藥,如果不能在三天之內斬斷陛下的翅膀,漠原就會有大劫。到時候,漠原國亡,百姓流離失所,淪為亡國奴任人宰割,他有什麼顏麵去見先帝英靈。
“忘憂,陛下好些了麼?”樹玉喝完最後一勺湯藥,還是忍不住問。陛下服藥之後很痛苦,他知道;陛下不願去後宮臨幸妃子,他也知道;陛下明知湘顏妃與他人通奸,忍辱負重顧全皇家顏麵,他更知道。陛下心裏很苦,每次服藥,每次藥浴,他都看著,他怎麼會不知道。可是……
“藥癮剛過,還在昏睡。”忘憂輕輕揭掉樹玉傷口上的髒汙繃帶,第一次換藥是最難忍的,尤其是燙傷,驚瀾那個暴脾氣竟然拿烙棍燙大腿。
“唔……”樹玉痛得忍不住叫出聲來,看到忘憂擔心的眼神,又忍不住尷尬。
忘憂拿來一塊布巾蓋住樹玉下腹,清秀俊美的樹玉一直是宮中侍女愛慕的美男子。驚瀾的力氣很大,一記烙棍幾乎燙到腿骨,這傷很難處理,稍有不慎,樹玉就殘廢了。
“忘憂,能治好嗎?”樹玉咬緊牙關,豆大的汗水滴在衣襟上。
忘憂抬頭,黑亮的眼瞳仍然清澈如水,“我來的時候,驚瀾還跪著呢。”
“是陛下嗎?”樹玉眼睛一熱。
“陛下讓他跪兩個星時,好好反醒。”忘憂調好新鮮的草藥糊,敷在傷口上,樹玉疼得渾身顫抖。
雪兒很小心地在他胸膛上找個地方蹲好。
“為什麼?”樹玉鼻子一酸,他們一直是好兄弟,漠帝最大,驚瀾最小。先帝臨死前把他們三人的手握在一起,以後你們是彼此的依賴和支撐。
“他說燙傷了小哥,不是人!”雪兒輕輕地碰了碰樹玉臉上的鞭痕,“他是大壞蛋!”
“樹玉,有件事我必須告訴你,”忘憂給血腫青紫的鞭痕上藥,“沒有翅膀的陛下,活不了一星時。還有,你已經昏睡了兩天,加上我們在外的那天,三天期限已過。”
樹玉一陣天眩地轉,喉頭微熱,吐出血來,他連最後的機會都失去了。
忘憂花了兩個星時才上完藥,自始至終樹玉像塊原木連眉頭都沒皺一下,淺綠的眼瞳裏是深沉的靜謐。
“忘憂,跟我走。”驚瀾衝進來,拽著忘憂就跑,哥哥又吐了,他臨出牢門猛然回頭,心裏一陣酸楚。
“這是膳單,你們按個做。”忘憂把紙交到獄吏手中,“讓學醫流簫來照顧他。”
“是,忘憂醫官。”獄吏急忙跑向醫政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