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分家住的地方冬天實在是太冷了，所以江小賢對童年的回憶總少不了臃腫的棉袍以及鼓鼓脹脹的塞滿棉花的鞋子，小小的她穿上這樣的衣服鞋子跑起來像極了一隻長了腿的氣球在地上滾。
    現在這隻小氣球正在學堂裏對著先生笑，先生清清嗓子正準備開始滔滔不絕地授課，看到了那張笑眯眯的臉。
    先生蹙眉厲聲吼道：“不許笑！”
    小女孩眨眨眼，笑地更歡：“為什麼不許笑？”
    “太沒規矩了！看到那個鞭子了麼？你要是再這麼沒規矩，我就要那那個鞭子抽你。”
    小女孩轉過頭，順著先生的手看向那根鞭子，鞭子放在先生觸手可及的地方。
    女孩轉著滴溜溜地眼睛，搶在先生之前拿到鞭子。
    “你就是這樣使用這東西麼？”小女孩大聲地問，為了進一步表明她的好奇，伴隨一聲尖叫，高高揚起的鞭子打在了先生頭上。隨後，學堂裏響起了孩子們的哄笑。
    從第一次在學堂上課開始，這個女孩子就堅定地表現了她的與眾不同，那時，所有人都責備她的頑劣並且預言這是個沒出息的孩子，隻有兩個人表示反對，第一個，毫無疑問是她自己，第二個，是她的父親。母親，是一個絕對溫婉嫻靜的女人，不管孩子將來是否有所謂的出息，她留給孩子的，永遠是溫柔的母愛。
    有一天下午，她趁先生站起來之時把茶杯放到了先生的坐墊上，致使先生穿著濕漉漉紮了瓷片的棉袍。先生忍無可忍，拉著她去見她的父親，義正言辭地要求給這孩子一頓鞭子。
    父親聽了這件事表現出非常嚴厲的樣子，可是女孩從生下來就和這個男人作父女，六年的合作經驗使這兩人擁有一種非常神奇的默契。
    父親嚴厲地：“給我馬上到花園去！”卻禁不住眨巴眼睛，忍笑。不是他姑息女兒的頑劣，而是先生的樣子太過狼狽好笑。
    到花園去。花園裏有花有草，有神奇的隨著日頭不停變化的樹影，有哥哥養的會說話的八哥，還有池子裏懶散的胖鯉魚，這一切都比胖夫子和他枯燥的之乎者也有趣得多。所以，聽到父親的嗬斥，小女孩忘乎所以地轉身，連蹦帶跳地跑進了花園。
    其實，花園裏最吸引力的還是湖岸邊上隨著水波晃晃悠悠的小船。平時有下人看著，任何一個小孩，包括哥哥。誰都不能單獨上船。可是現在是上課的時間，大家都不在。下人們也去偷懶了。
    孩子站在湖邊，兩隻小手抓著衣角扭阿扭的，最後還是晃晃悠悠地上了船，解開了繩索，奮力地向胖鯉魚最多的地方劃去，看那烏央烏央一大群傻乎乎聚在一起，要是突然拍一下水那多好玩啊，可是船劃著劃著開始原地打起轉來並且開始令人心驚的顛簸……
    她隻好停止劃船，蹭到船頭，開始用力地伸手去夠那離她已經不遠的一群魚，小船不停地傾斜再傾斜，撲通一聲，穿著臃腫棉袍的孩子掉到水裏去了！棉袍進了水開始無比的沉重，翻掉的小船在她身邊晃蕩，激起的水波對小小的孩子來說就像撲麵而來的巨浪
    此時此刻，這個皮球一樣的小孩驚慌地收起了她一貫的竊笑，因為湖裏的水實在是太冷了，她嚇得要命
    水聲引起了一陣不小的騷動，驚慌的家屬以及叫喊不絕的仆人們趕到了湖邊，他們沒有受到什麼驚嚇，因為湖水不深，孩子自己掙紮著上了岸，他們隻是目睹了這孩子又一次的頑劣。當她爬上岸的時候，她的樣子狼狽極了，從辮梢到褲腳無一不在啪啪地往下滴水。剛剛換了衣服要接見客人的父親，全然顧不上孩子臃腫的棉袍裏灌滿了水，把孩子緊緊摟在懷裏。懷裏的孩子像一塊吸飽了水的海綿不停地往下滴水，不論她怎樣驚恐地尖聲哭喊，他始終以一個父親特有的愛安撫著他的孩子。
    父親總能安撫她的恐懼，醫好她小小的愁苦，在那個孩子眼中她的父親是世界上最好的父親，是像神一樣安穩的所在。父親，象征著安全與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