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白衣青年也遙遙的凝望著阿笑，眼中一抹欣賞。束音成線，穿透了如水的涼夜，渺遠的傳來，“不愧是瑤池琴師，今日蓮某不虛此行了。”
    阿笑抱琴起身，似醉未醉，眼波流轉、含睇淺笑。三千青絲如墨，幾綹拂過臉頰。一顰一笑間，不經意，便是絕代風華。
    “二公子蓮塵也是個堪比蕭韶的人物，比之蘭笑，是有過之而無不及嗬！”
    樓上那人縱聲長笑。
    阿笑也不言語，隻是靜立在甲板上，眼光漫顧，周遭畫舫上的人都還在癡癡的望著他。此時柳靜言走上前，拿了件披風給他披上，執著他的手對身後道：“眾位皇兄、秀兒，師弟他不善飲酒，今日我就先帶他回去了。若有失禮之處，我在這裏先向各位陪個不是。”
    說罷也不等畫舫靠岸，足尖輕點、提氣縱身，伸手一帶，將阿笑摟住，掠過了河麵，向岸邊疾去了。
    阿笑望著那個將自己攬在懷裏的九皇子，道：“這晚宴還沒結束呢！你這麼早帶我走做什麼？莫非是我哪裏不合禮矩了？”說道最後一句時語氣竟有了一些微微的嘲諷。
    柳靜言一雙深夜般的眸子望了他半晌，欲言又止。最後，盡化作一聲輕歎，道：“沒有，你沒有哪裏做的不合禮矩；相反，正是因為太優秀了。”
    兩人已到了河岸，阿笑回過頭，遙望了一眼那些集聚在一起的畫舫，它們像一盞盞巨大的河燈，璀璨、華美。想起剛才自己還在最中間的一艘上彈琴淺唱，而這時又已相離數丈，突然覺得有些不真實。一時間竟未發現自己仍被柳靜言擁在懷中。直到感覺到那溫熱的胸膛和心跳，才反應過來。抬頭，卻發現柳靜言一直在低頭看著自己，眼神深邃複雜。
    阿笑有些不自在的離開他的懷抱，刹時感到一陣風涼。剛準備說話，隻見有人牽著馬過來，躬身跪下，“主子、公子，請上馬吧！”
    “不用，你們先回去。”柳靜言卻沒有簽過韁繩，對那人道。
    那人遵命離開。
    柳靜言對著不遠處的黑夜一揮手，“你們也退下。”
    隻聽得一陣如風拂過的聲音，繼而便悄然無聲。阿笑不解的看著他。
    柳靜言微笑著給他係了係肩上的披風，“我想你也沒有事，離宵禁還早，不如一起走回去？”
    夜晚的朱雀街上稀稀落落，偶爾有人走過也是匆匆趕路。白日裏熙熙攘攘的道路變得冷清了起來，兩旁鱗次櫛比的房屋和樓宇此刻緊鎖著門，有微微的夜風習習，掀起衣襟的一角，有一輪明亮的月伴著路上的人，沒有千家燈火，卻更多了一份靜謐的美和柔和。
    兩人並肩走在空曠的街道上，彼此之間都有一種默契隱隱的流動。不需要言語，隻一個眼神交彙便可讀懂。此時的阿笑，心中一片寧靜，突然覺得，就這樣走下去也不錯，至少，還有個人陪在身邊。
    “你在想什麼？”柳靜言笑著問。
    阿笑看了他一眼，“你又在想什麼？”
    他沒說話，想了想，又笑著搖了搖頭，才道：“我在想剛見到你的時候。”
    “什麼？”
    “那時的你啊…像個剛涉世事的少年。我第一眼見到你，你一身青色羅衫，漂亮的不像個凡人。我當時就在想，這個孩子在家裏隻能用來寵，哪裏舍得讓他受一點委屈！更別說千裏迢迢到京城來了。”
    阿笑聽的咯咯直笑，卻又轉而一蹙眉，道：“你也會以貌取人啊！”
    “那又怎樣？”柳靜言挑眉。
    阿笑抿唇，“不怎麼樣，你知道我第一次看到你的時候事怎麼想的嗎？”
    “哦？”
    “我在想，這個人一身華貴雍容，卻偏偏要選個青布衣衫穿了，以為別人就看不出來了，真是別扭。不過一想到我和這個人還有同門之誼，真是…”
    兩人齊齊笑起來，笑聲在空曠的街道上回響，爽朗、明澈。
    冷風將阿笑的醉意吹散了不少，一雙眸子也開始清澈銳利了起來。柳靜言一直陪在自己身邊，雖然未開口，但眼中的關切任誰都看得出來。阿笑勾起嘴角，一抹淡淡的笑。這個人，至少此刻是真真正正的關心著自己的吧！這一刻，那些利益牽扯都煙消雲散，他眼前的，隻是一個柳靜言，他的師兄。
    “有空的話，跟我回去看看師父吧！”良久，阿笑淡淡的開口。
    柳靜言腳步微微一滯，苦笑，“回去了，又能說什麼？是我欺他在先，你也知道他老人家最厭惡朝廷。”
    “你還在介懷什麼？當年你拜到師父門下，難道是以你九皇子的身份？為何那麼多人中師父偏偏挑中了你？還有，你以為師父一直不知道麼，他也是早就知道了你的身份了，隻是一直未說破而已。再者，你告訴他以後，便出了穀；那我應你之請出穀，難道師父他不知道的麼！”
    “我知道，”他道：“這些我都知道。隻是，物是人非，我還能有什麼說的？”
    “你呀！為什麼這件事上這麼執拗！”阿笑無奈。
    柳靜言不由歎了口氣，最終道：“好了，我應了你就是了，有時間的話，我一定和你一塊回去，行了麼？”
    “你…”阿笑不知道該怎樣說，隻得沉默。
    兩人慢慢地走著，少年一雙星眸明亮，熠熠生輝；男子溫雅雍容，眼帶笑意。最後，終是走到了盡頭。
    “回去吧！晚了就不好了。”柳靜言站在宮門外，道。
    “你自己一個人小心，也早點回吧！”阿笑看著柳靜言，凝眸。
    目送柳靜言的背影離去，阿笑轉過頭，與侍衛看了那人給的玉牌，回了攬風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