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光不避井巷 同塵卻是酒香 第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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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想到這樣一個孩子是被我一手帶大的,我的心裏就像灌了一壇蜜一般,甜得雙眼都笑眯成了線,我也大致算是他的半個親人了吧!那麼……以後這孩子能不能多陪我一些時間?
“你去不去?”幾秒鍾過後,晏藍小小的眉峰皺了起來。
我慌不迭地從榻椅上爬起來,一把拽住他的手就笑道:“去、去!肯定去啊!”說著便拉著他也不知道往哪裏跑了去。
“是這邊!”
“……”
我就這樣被晏藍帶進海裏了。
我慢慢地朝越來越深處前進,到那散發著深藍色絢爛光華的海水沒到了胸口處時,便開始磨磨蹭蹭著,邁不出一步了。晏藍早已在我之前遊到了不遠處,回頭,看著我那憋漲著臉的慫樣,命道:“你在那裏幹什麼?還不快點過來!”
我一臉無辜地朝他笑笑,眨眨眼:“我覺得……我現在有點累了,我、我回去了!”
說完便果斷的轉身,衝破海水的阻力,手腳並用往岸上奔過去了。可是還沒走幾步,腰間便被攔住了,一雙象牙色的胳膊擋在了我的麵前。我咬著唇僵硬地回頭,正對上晏藍那多雲轉晴的臉色。嘿嘿幹笑了幾聲,我將他的手從腰上扯下來,說道:“小藍,我下次……”
“你不會遊泳?”他的表情很奇怪,一如既往的嘲笑,卻仿佛忍著一絲笑意。
我深吸一口氣,拍拍他的腦袋,說:“小孩子,說話就要有小孩子樣,別沒事裝的像個大人一樣,想笑就笑吧!”
他毫不留情地笑了出來,而我則是臉上有點掛不住,心裏不滿地嘀咕了幾句:說說而已,還真不給我麵子……再說了,哪個親戚有我這麼憋屈,居然讓個小孩子管得像小媳婦兒一樣,還總被嘲笑……
晏藍微微抬起了頭,渾然天成的傲桀之氣,以一種賞賜般的語氣對我說道:“我來教你吧!”
……
我能不答應麼?
他將我又重新帶到胸口深處的水中,做好姿勢示範,說道:“首先,先深吸一口氣,放鬆身體。”
我依言照做。
“然後盡量讓自己漂浮在水麵上,運用四肢,像我這樣,向外撥著,放鬆……”
我劃著四肢,在水中撲騰了兩下,一口氣還憋在肺部循環利用,就沉了下去。一陣胸悶氣短。
“噗哧”、“噗哧”幾聲,連綿不絕的氣泡從水麵上傳來,我在水底打著撲騰,本能地張口想呼吸,卻是連嗆了好幾口水,大腦一片空白,直到有個聲音又氣又急地穿過了流動的水紋不穩地傳來:“快站直身體啊!白癡!”
情急之下,我反射性的繃直了身體,終於,水麵上露出了半個腦袋。想深呼吸一次,結果一張嘴吸了一口又鹹又苦的海水進去,直直衝進了氣管,嗆了我個半死。晏藍硬是將我拖到了淺處,一邊幫我順背,一邊罵道:“你怎麼這麼笨啊!你!……”
估計他是想不到什麼罵我的詞了,我邊咳邊說道:“小藍,咳咳……你去那邊遊、咳……遊泳就好了,我在這裏……咳咳……在這裏看你,啊?咳咳……”
他執拗著不依,非要把我教會了為止,結果接下來兩個小時把他氣得小臉通紅,我還是一隻旱鴨子。
沒辦法,鳳華宮的人天生怕水,我也是有心無力啊!
最後,晏藍忍不住了,一手重重地朝水麵拍了下去,濺了我一身的水,火氣衝天道:“算了!我看你是笨到家了,你自己學去吧!”說完身子一轉,雙腳一蹬,便遊遠了,隻留給了我一個華麗麗的背影,和一臉的水花。
我撇了撇嘴,有點委屈,又不是我想學的……
這孩子哪裏都好,就是喜歡隨著自己的意願行事,脾氣也是火爆,特別是對我,這到底像誰啊?……
我抬頭,睫毛上還沾著一兩滴細微的水珠,透過那泛著彩虹般晶瑩光溢的珍珠,太陽正頂頭,沒有浸在水中的那部分毫無保留地接受著陽光熾熱的灼燒,分不清身上點點的是汗水還是海水。正是下午最熱的時候,我幹脆慢騰騰地走到了浸到脖頸的海水處,享受著海水帶來的清涼冰爽,看著一群人在視線及處盡情地衝浪、遊戲,悠然自得。
放眼望去,人群中,卻獨獨少了晏藍。這孩子,從剛剛遊過去了以後就沒遊回來過,都差不多忘了還有個我在這裏了吧!我低頭盯著那空靈澄澈的海水,掬一線捧在手心,至清無色,而落入水中是,卻又恰似瞬間被染成了一片靛藍。我憋足了氣,慢慢半蹲下去,浸入透涼的海水中,然後睜開眼——一片無邊無際的藍,延伸向遠方的,幾乎成了不知邊際的暗黑色,仿佛將人吞噬的深淵。
就這樣,憋氣、睜開眼、冒出頭、再憋氣、睜開眼、冒出頭……我不厭其煩地玩著這種低級的遊戲,直到一聲仿佛巨雷軋過的轟隆轟隆聲響,排山倒海般,隨著一波波巨大的暗潮湧了過來。
我吃了一驚,忙咕嚕咕嚕撐出水麵,剛剛還平靜地幾乎沒有浪湧的海麵,如今竟然擊起了越來越大的海潮!摧枯拉朽地將所到之處的船隻盡數埋葬,一浪搏著一浪,相互跌宕起滔天洪流,翻騰不止,聲勢超過了千軍萬馬,直壓岸邊而來!
平靜的海灣,怎麼會毫無預兆地突然出現海嘯?!
海上原本縱情玩樂的人們在那樣尖嘯而來的海浪麵前,微小得簡直如同螻蟻一樣,轉瞬間便被激流的浪湧所吞噬,連一個字都來不及說出。而此時海岸上或散步或休憩的人們已經是亂成了一團,各處驚恐的尖叫聲和著巨浪滔天的轟隆聲,一片兵荒馬亂。瞬間,人間天堂成了人間地獄。
無風三尺浪,現在哪止是三尺浪,三十丈還差不多!
刹時間天突然暗了下來,像被接天的洪流摧毀過一般,顯出了本來昏黃陰慘的顏色,所有的一切都被映上了一層暗色,包括那還在一層層逼近的海浪。我呆立住了,臉上的血色全數褪盡,下一秒便開始尋找晏藍。他在哪裏?晏藍在哪裏?!
我慌了,身體一下子冷了下來,如墜冰窟,止不住的發寒打顫。我強穩住心神,瘋了一樣各處跑著,隻徒勞無功地嘶聲含著晏藍的名字,而根本沒多長時間,一個巨浪撲了過來,我隻感覺仿佛刹那間被一股無可抵擋的海浪拋上了半空,耳邊充斥著嘩啦嘩啦的水聲,接著連落下時都沒了知覺。
一陣天昏地暗。
仿佛是無數急促的腳步聲,又雜又亂,夾雜著亂哄哄的說話聲,間或還有幾聲痛苦的嘶吼聲,人影交錯。我的腦海中有的隻是混亂,有一時刻什麼也想不起來,而電光火石間,一雙湛藍色的眸子驀然閃現了出來,像一道閃電劈開了混沌鴻蒙,刹時間天清地明起來。
晏藍!
“小藍!”
我猛地睜開眼,驚恐的映像還駐留在不久之前的記憶中,一片連天海濤,毀天滅地,幾乎要淹沒了一切。而這裏……我望望四周,白色的牆壁、白色的被子、白色的櫃子……一切都是白色,除了一群和我一樣躺在床上呻吟的人,望向我的眼睛中毫無焦點,呆滯、痛苦、恐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