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塵畫影未忘 洇碎胭脂成坊  第二章   加入書簽
章節字數:214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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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傍晚五點,我起身,打了個哈欠,斜陽灑進屋中,周遭一片溫潤的金黃。走到門口準備打烊,剛出門,地上一片斜高的影子越來越近,我抬頭,眯起眼看到那個人。
    不可否認,她生得極美,極惑人的清豔,一身藍底銀紋的緞製旗袍,其間繡滿明亮的雲錦石竹花。她就那樣從容的走過來,曼曼亭亭,骨子裏透著一抹渾然天成的尊貴。
    那一身明亮又極盡華麗沉鬱的海藍色,不知怎的,就讓我想到了海的女兒。
    “這裏是你的胭脂坊?”她走近了,開口,
    “嗯。”我一扇扇地闔著那老舊的門板。這活可真不是人幹的,每塊門板都那麼重,我在考慮要不要重新換個門。
    “我要買酒。”
    “關門了,明天再來吧。”
    她緊抿著唇,不說話,良久,吐出一個單音節,“好。”
    我闔上所有的門板,“哢噠”一聲落了鎖,收了鑰匙,悠悠揚揚地朝著巷子的另一頭去了。
    巷尾單老頭家院子裏的夾竹桃開了,一簇簇的花緋紅燦爛,伸過了那方老牆,風過,那一團團緋紅巍巍顫顫,落下斑駁起伏的影子,欲訴還休。我回頭,夕陽彤彤,斜暉脈脈,在巷中纏繞的如流水般的寂靜。不遠處,依稀能看到一個單薄的身影,背著光,靜靜地佇立,幾乎和周圍的金黃融為一體。我突然覺得眼睛有些幹澀,轉身,頭也不回地離開。
    其實我還很年青,十歲。所以在這個即將發育地階段,我要有充分的睡眠時間,我地胭脂坊開業時間是北京時間13:00,這樣勉強滿足了我睡眠的需要,可惜我昨天忘了跟那女人說…
    準時12:30醒來,在疑似夢遊中洗漱完畢,再到隔壁張嬸家買過2個包子一個雞蛋,便晃晃悠悠地往店裏去了。
    我在那個女人平靜地注視下咽下最後一口早餐,咧嘴衝她笑了笑,她的神色有些疲憊,但眼中異常明亮,帶著些偏執,衣裳地肘處擦到了些青色地苔蘚,鞋底很幹淨,並未沾上什麼灰塵。
    她在這裏一直沒走。
    “您真是有心,夜涼露重地,對身子不好。”我邊說著,邊去開門。
    費了好大地力氣才把門板拆放在角落,再支開窗子,室內刹那亮堂起來,窗明幾淨。我找了張椅子坐下,順便指著對麵的凳子,“坐。”
    待她坐下,我撇了撇嘴,很文靜地蹺個二郎腿,十指交叉搭在膝上,道:“尊貴的女士,我想我應該為您介紹一下。”
    “首先,敝姓晏,雙名喜蠟,如您所見,是這胭脂坊的主人。這裏的酒賣給世間百態,隻要您隨心隨情,有最深的渴望,那我一定會讓您盡心而歸。其次,小店的酒,不賒賬、不退還;第三,最終解釋權歸本店所有。好了,您想要什麼酒呢?”
    我擺出個標準的職業微笑,盤算著對於這樣的金主該收多少錢。
    她的眼中似乎閃過一絲迷茫,很快又歸於平靜,“我想要一壇可以看到死者的酒。”
    “啊…”我想了想,問:“可不可以說具體一點?”
    “他…這是他走的第三個月,我想見他。”
    我看著她坐在凳子上的身影,午後的陽光從她的身後灑進來,因為背光,我有些看不清她此刻的表情,可是她的手在微微顫抖。
    我歎了口氣,起身,說:“請您稍等一會兒,我已經知道您需要什麼了。”
    “蹬、蹬、蹬”踩著木梯下了酒窖,我走過一架架酒壇,最後來到積壓的庫存貨物前,小心翼翼地捧起其中一壇,壇子的表麵已落滿了灰塵,我用衣袖輕輕地拂拭,最後,壇麵上刻下的字露了出來,“醉生夢死。”
    醉生夢死,在醉夢中見到最想見到的人事,然後選擇是生是死。
    一段魂牽夢繞的情緣,一個腐骨蝕心的名字。
    回到店裏,我把懷裏捧著的酒壇擺在桌上,望著她說道:“把這個喝下去,您會實現您的願望。”
    她盯著那壇酒,慢慢走過來。
    “醉生夢死。”她輕柔地摩挲著那四個字,輕輕地笑了出來。
    仿佛刹那間冬雪消融、春花初綻的笑,居然有一種驚心動魄的美。
    可是那樣的笑更像是飛蛾撲火,美則美矣,太讓人心寒。
    “那麼您對這酒滿意嗎?隻要沾上一滴,就會讓您見到相見的人哦!”我笑眯眯地說:“而且我出家也不高,三十萬,怎麼樣?”
    其實我真的很心疼,這麼好一壇酒隻賣三十萬,真是跳樓價…
    她一手交錢,我一手交貨,完事後,那高貴的女人“蹬、蹬、蹬”出了門,我望著她消失的方向,幽幽長歎。
    一個影子無聲冒了出來,逐漸凝結成體,幻化成一名及其清俊的男人,無言地望著客人出去的地方,一眼都沒看我。
    我眨眨眼,挺鬱悶,在他眼前揮揮手,“回神了回神了!”
    “你…”他望了我一眼,欲言又止。
    “你想問我為什麼要賣她‘醉生夢死’對吧!”我笑眯眯看著他。
    他點點頭。
    “你沒看到我已經很窮了嗎?”
    …
    半天,他說了句話:“再幫我一次吧!”
    “嗯?”
    “讓她把我忘了。”
    我兀自轉頭,卻瞥見他唇邊還未消失的一抹笑意,極淡的笑意,帶著三分癡戀、三分釋然、還有三分…苦澀。
    沒事笑的那麼銷魂幹嘛!讓她把你忘了你很滿意?
    我欠他一個人情,當然得還。但我也不能幹這種遭天譴的事吧!既然收了這麼多錢,那不可能還這麼冷血是不是?
    “好吧好吧!我就再幫你一次…”我苦笑,不過那無比熟悉的脆生生的童音脫口而出,貌似不怎麼有說服力…
    影子消失後,我在那厚重的凳子上枯坐了一天。
    翌日,我把玩著那朵剛被我摘下的夾竹桃,單老頭家院子裏的花數不勝數,而我隻能摘得到那逾牆的幾株夾竹桃,其實那玩意兒很矮,所以能長得過牆全是因為那老頭說想要“一支夾竹出牆來”的風姿,就在下麵堆了一堆一米多高的土…
    殘留在粉嫩的花瓣上的露珠還未消,剛被摘下的花魂還帶著對母枝的留戀,在空中逐漸飄零,無法遮掩住的絢爛的光芒,散發了出來。
    以花為媒,以魄為精,重塑汝身。
    再睜開眼,才發現天已經全黑了,我慢慢地從桌上支起身站起來,關了店門,朝巷尾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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