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章 會戰 第七章 詭異之事連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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轉眼到了十月,天氣驟然變冷,都城龍田方圓數百裏下了入冬以來的第一場雪,這場雪下的好大,北風夾帶著雪片整整下了一天一夜,積雪盈膝,下麵卻結了厚厚的一層堅冰。
十五萬大軍屯在龍衛郡至懷恩一帶五十裏的戰線上,人吃馬喂,每天都是到都城催運糧草和過冬棉衣的前方將士,國庫儲存像流水一般的花銷出去,負責向各郡縣督運糧草物資的官員也是怨聲載道,紛紛大罵蒙拓拖延戰事,虛耗大乾國庫。
乾王熙看著窗外的鵝毛大雪,長歎一聲,“看樣子老東西真在龍衛郡過冬了!”
但時間不久,在國都發生了一件怪事,讓乾王熙久久鬱悶的怒氣終於爆發了。
那是一個中午,乾王熙用完膳後,慣常要小睡一會兒。他躺在榻上,身上蓋著錦被,旁邊跪著兩名宮女扶持,屋內照例燃著一個炭火盆,紅紅的火光散發著熱量,讓人昏昏欲睡,很是愜意。
乾王熙打了個哈欠,閉上了雙眼,正要睡去……
突然半空響了一個炸雷,乾王熙猛的驚醒,寢宮牆上正對著他的一扇窗戶被風吹開,一人渾身是血,從窗外跳入,騰騰的衝到他的身前。
那人項上無頭,汩汩冒著血,右手拽住乾王熙的領口,聲音淒慘,“昏王,還我頭來,昏王!還我頭來——”
乾王熙嚇得魂飛魄散,直向後躲,口中連聲呼喊侍衛,卻是一個人都沒有回應。乾王熙推拒著顫聲問道:“你是何人?”那聲音嗬嗬冷笑,並不回答,雙手掐住乾王熙的脖子。
乾王熙腦中激靈一閃,一下子想起這個聲音是誰,那無頭人正是誓師大會被斬的大夫何不鳴!乾王熙膽氣立壯,大聲罵道:“你個逆臣,活著時寡人尚且不怕,作了鬼我就怕你了麼。”一腳將何不鳴踹倒在榻上。
無頭人忽然沒了氣焰,跪伏於地,連連發出聲音,“是,是,我是逆臣,乾王恕罪,恕罪……”抓起腳邊一物頂在項上,原來是他的那顆頭。何不鳴匍匐著向後退去,到了牆角後站起,漸漸隱沒了。
乾王熙呼呼喘著氣,想盡量平息下來。乾王熙委頓在榻上,驚魂稍定,又喊了一聲侍衛,有人應了一聲,從寢宮外大踏步走進來。
那人走到近前,直呼其名,“乾熙,你怎麼了?”
乾王熙勃然大怒,心道一個侍衛竟敢直呼其名,抬起頭來就要發作,隻見麵前那人身材高大,內著紅色長襦,外披鐵甲,甲葉細小精致,胸前彩色絲絛左右結花,頭束雙板長冠,劍眉虎眼,神光如電。
乾王熙大喜,心頭巨震,上前拉住那人,口中說道:“啟武,啟武,你回來了,當初為何棄寡人而去,讓寡人寢食難安,你終於肯回來了。回來就好,有你在,何愁丹琅不滅!”居然眼中噙淚,聲音哽咽。
啟武抓住乾王熙的手,看著他道:“乾熙,乾熙,我要走了,你也跟我來吧!”說吧放下乾王熙,轉身向宮外便走。
乾王熙緊緊跟隨,連聲嘶喊,“不要走,啟武,不要走,兵聖莫走,兵聖莫走……”宮外早沒了啟武的蹤跡,乾王熙四顧環望,諾大的王宮居然空無一人,寂靜的讓人害怕。
“宮人,宮人,侍衛,侍衛……人那,人……”乾王熙連聲喊叫卻無人應答。
一片火光從空中燒來,迅速的擴延,將整個宮殿點燃,熊熊的大火映紅了天地。乾王熙忘了喊叫,眼看大火中如天神般閃出一人,身材巨大無比,身披大紅鎧甲,頭戴將軍胄,麵帶猙獰臉罩,隻看見一雙狼眼,閃著毒光。那人手持強弓,搭上一隻燃著火的箭矢,拉滿弓弦,哈哈狂笑中對著乾王熙射來。
那箭矢“嗤”的一聲如流火般飛來,乾王熙躲閃不及,被射中右胸!
乾王熙“啊——”的一聲大喊,從榻上跳起,兩個宮女嚇得匍匐於地,連稱“奴婢該死”,磕頭不絕。
乾王熙長出了一口氣,汗透衣賞,原來是作了一個惡夢,乾王熙心有餘悸,不停的擦拭汗水,揮手讓宮女退下。
乾王熙睡意全消,起身沐浴之後,換了一件衣裳,走到院中散步,眼看一株梅樹,想著剛才夢中之事,不覺呆了。
“啟稟大王,上卿費虞求見。”一名宮人操著木然的聲調走近說道。
“快讓他進來,就到這兒來!”乾王熙不禁大喜,剛才的惡夢還讓他神魂未定,正要找個貼心的人聊一聊,費虞就來了。
乾王熙在內宮接見,這讓費虞心中暗自得意,除非近臣,哪能有這個待遇呢。
費虞進來時,乾王熙正枕在美人趙姬的腿上休息呢,這個美人是費虞在大乾日暉郡民間搜羅出後獻給乾王的,深得乾王熙寵愛,幾乎日夜相伴。
費虞對於乾王熙這一出是司空見慣,站在簾外一言不發,隻是左右看了看,乾王熙會意,招了招手,說道:“都下去吧。”
乾王熙坐起,拍了拍趙姬美臀,笑道:“你也去玩吧,到院中堆個雪俑給我看。”
趙姬手提絲帕,瞟了費虞一眼,哧哧笑著跑了出去。費虞看著趙姬背影,咽了口唾液,心道真是天造媚物啊。
乾王熙不以為意,哈哈笑道:“費卿如此年紀,尚有此雅興啊,哈哈……”
費虞回過神來,幹笑兩聲,道:“臣老矣,無福消受了。”心道天道無常,生老病死,自己是越來越不中用了,昨夜將侍妾折騰半宿,還是要靠金石藥物方才辦得到。
乾王熙撩開珠簾走了出來,問道:“費卿有什麼事啊?”
“國都出了件怪事!”費虞一邊說,一邊從懷中掏出一塊絲帛,上麵寫滿了字。
“喔?”乾王熙一愣,怎麼又有怪事,“什麼事?快拿來給寡人看!”
“是一首不成韻律的童謠,”費虞將絲帛呈給乾王熙,“近日國都內的市井小兒都在傳唱,臣悄悄的記了下來。”
“戴紅帽、著赤裳,”
“三代將軍換衣裝。”
“煙如雲、鐵如雨,”
“西北之尊一箭亡。”
“痞子將軍令天下,”
“血染鐵甲不張慌。”
“……”
乾王熙悄聲讀著,心頭的狐疑越來越重,“這唱的都是什麼意思?莫名其妙!”
“是些童謠讖言,不知從何處傳來。”費虞神色有些凝重,抬頭看到乾王麵色慘白,不禁嚇了一跳。
“大王氣色不好,不是病了吧?”費虞小心的問道。
“沒有,剛剛作了一個惡夢……”乾王熙搖搖頭,將剛才的夢境講給費虞聽。
費虞聽後,神色飄忽不定,想了半晌,十分猶豫的說道:“臣有些話,不知道當講不當講?”
“唉,恕你無罪,你快講吧!”乾王有些不耐煩了,不安的拿著一般青銅短劍把玩。
“好,臣就鬥膽給大王解析一下這首童謠,”費虞擦了一把額頭的汗,“大王請看這第一句,‘戴紅帽、著赤裳,三代將軍換衣裝。’”
“這是什麼意思啊?”
“戴紅帽,著赤裳,這是說一個人的裝束啊,在當今世上,隻有丹琅國崇尚火德,舉國上下以著紅裝為榮啊。”
“說得有理,那三代將軍怎麼講?”
“要說三代將軍,微臣覺得正應在蒙拓身上……”
“三代將軍?蒙拓!換衣裝……蒙拓穿了丹琅的衣裳,啊?!難道蒙拓真要謀反投敵!”乾王熙眼中殺氣漸濃,手中短劍“當”的掉在地上。
費虞被突如其來的聲音嚇得一哆嗦,顫聲說道:“蒙拓擁兵十五萬,國內精銳,盡在其手,雖說是童謠傳唱,卻也不可不防啊。”
乾王熙長歎一口氣,平穩了一下情緒,問道:“剩下的語句怎麼說啊?”
“西北之尊這句,怕是說西北方國家的君主,被箭射殺,我大乾國土身處神州腹地,應該不應在此句上。”費虞小心的進行斟酌,所以說得很慢,“至於痞子將軍什麼的,更是和我大乾無關了!”
“再沒有別的什麼了?”乾王熙麵色陰冷,咄咄問道。
“童謠至此結束,沒有下句了。”費虞鬆了一口氣,終於說完了。
乾王熙在殿中來回踱著步,衣襟帶風,右拳猛地擊向左掌,大聲說道:“換衣裝!換衣裝,這個老東西,屯兵拒守,貽誤戰機,寡人原以為他不過是年老膽氣弱了,沒想到還有這個念頭,當真該殺!”
“大王,”費虞連連搖頭,“蒙拓擁有重兵,千萬不可操之過急啊!”
“你有何良策?”乾王熙心裏已經動了殺機,將蒙拓以往功勞在心中一概抹殺。
“再說,也不能憑一句童謠,便誅殺老臣啊?”費虞再次把蒙拓向死亡路上推了一把,乾王熙剛才說當真該殺,是在氣頭上,內心並未想真的殺掉蒙拓。
“是啊,怎麼才能除掉他呢?”乾王熙漸漸被費虞引導了思路。
“大王,當先剪其羽翼,”費虞下了狠心,這下一定要搬到蒙氏家族,“大王可下一道王命,先對前線進行褒獎,尤其是蒙拓的兩個兒子蒙良和蒙適,可升其爵位,著二人即刻交付兵馬,回都城護衛王城。”
“另外,大王一定要將那個叫犀牛的百將一同調回來,他可是勇猛異常啊!”費虞接著說道,“蒙氏兄弟回龍田後,大王可委以軍中虛職,監視起來,至於蒙拓,大王可慢慢圖之。”
乾王熙麵色漸緩,連連點頭說好。
費虞說完後,整理衣冠拜伏於地,忠貞萬分的說道:“微臣願捧著這道王命前往軍中,定然不辱大王重托!”
“準!即日起行吧!”
費虞捧著乾王熙的詔書,即刻駕車啟程,奔馳一日一夜,火速到了蒙拓軍中,先是宣讀王命,對三軍將士褒獎一番,特晉升蒙良和蒙適的爵位一級,著立即帶著犀牛,回龍田協助太子亥初護衛王城。
蒙拓心中長歎一聲,暗道佞臣當道進獻讒言,乾王已經對自己失去信任,隻得令蒙良和蒙適向各自主將交出兵符,收拾行裝即刻啟程。
蒙氏兄弟雖有怨言,卻也無可奈何,隻得第二天清晨,帶著犀牛和十幾個甲士騎上快馬,踏上回龍田的路。
十幾騎剛剛奔馳出龍衛郡蒙拓大營,陰雲密布的天空便開始飄雪,越下越大,幾乎將視線都遮蔽了。
傍晚時候,終於到了龍田北郊龍嶺的北麵山口,天色暗沉,漫天的大雪似乎要埋掉人世間的一切。
蒙良停住黑箭的馬頭,抖了一下披風,將風帽上的積雪撣掉,回過頭對著蒙適和犀牛等人說道:“我們應該加快過嶺,這樣在夜半的時候還能趕到北郊大營,可在哪裏歇息一下,這樣明日就可以進入王城了。”
“好!”眾人齊聲答應,呼喝之聲不絕,都在催趕馬匹快行。一行人奔著龍嶺,冒雪而入。
犀牛策馬緊緊跟在蒙良和蒙適身後,紮緊披風,眯著雙眼免得風雪灌入,耳邊淨是呼嘯的風雪之聲。
大約走了兩個時辰,風雪漸消,跑在前麵的蒙良突然停住了黑箭的奔馳。
“不對呀!”蒙良滿眼迷惑,騎在黑箭背上,任由黑箭來回打著圈,“往常走到這裏,應該是一條出山的大路啊,今天這林怎麼這麼密啊!”
“是不是迷路了?”蒙適對這一帶不熟,懷疑的問道。蒙適紅臉短須,凶悍威猛,和他哥哥蒙良一點都不像。
“不應該啊,我在此駐軍五年,這一帶地形是了如指掌啊。”蒙良點燃火折子,掰斷一根鬆樹枝引著了,就著火光在小路兩側查看,這條小路隻能容一人一騎通過,兩側是密密的參天古樹。
犀牛回頭望了一下,嚇了一跳,因為一直緊緊跟隨的十餘個甲士居然不知去向了。
“蒙將軍,其他的人跟我們走散了,沒有跟上來。”犀牛衝著蒙良喊道。
“哈哈哈……”蒙適爽朗的大笑,驅散了一時的鬱悶,“了如指掌,就這麼了如指掌麼?打雁的讓大雁啄了眼睛啊。”
蒙適看看天,雪幾乎要停了,但是除了蒙良手裏的亮光,山裏基本是漆黑一片。
“我看啊,今夜要在這嶺上過夜了,”蒙適笑道,“大哥,一定是你帶錯了路,其他人沒有跟來,自然走對了路,現在可能都在北大營喝上燒酒了。”
蒙良笑著自嘲,“看樣子,真是迷路了,嗬嗬,讓人笑話啊。”
犀牛下馬向前走了幾步,喜道:“這小路順坡向下,應該是下嶺的路。”
蒙適接口說道:“下嶺是下嶺,但是就不知道向哪裏去,這風雪暗夜,方向也辨不清啊。”
“順坡走吧,找個地方避風,反正也不能呆在嶺上啊。”蒙良催動良馬黑箭,帶著蒙適和犀牛迤邐下嶺。
隨著下行,地勢越來越緩,他們進到了一個山穀,穀內積雪過膝,到處是參天的樹木。
風雪終於停歇,三人順著小路試圖找一個避風的所在。突然,犀牛遠遠的望見密林中透出一絲火光。“有人!”犀牛衝著蒙良喊了一聲,三向著火光慢慢穿過樹林走了過去。
在林中一塊積雪包圍的空地上,有一個樹枝搭建的簡易窩棚。窩棚前麵燃著一堆火,火上架著瓦罐,正咕嘟咕嘟燉著什麼東西,罐裏蒸騰著熱氣,在寒冷的夜空中向外彌漫。
一個東西正站在火堆前,背對著蒙良等人,“喔——”一聲詭異的聲音傳了出來,說明了這個東西是個人。
這人身披白色長袍,麵色慘淡,須發皆白,長長的頭發散著,在風中瘋狂的舞動,他不停的低聲吟唱著詭異的調子,哼哼唧唧,讓人既不舒服。
“風雪嶺上夜,人迷路不迷——”怪人繼續吟唱,伸出一雙枯瘦的雙手,張向無盡的夜空。
“什麼人?在這裏裝神弄鬼!”蒙良大踏步走到跟前,那人猛地回頭,跳動的火光下,三人看到一張慘白的像要透明的臉,麵容如他的雙手一般枯瘦,顴骨高聳,眼窩深陷,深不見底,跟本看不到眼白和瞳仁的區別,隻感到一股幽光透出,讓人不寒而栗。
那幽光射向蒙良和犀牛,那人接著吟道,“臨淵劍、黑箭駒,良將隕落戰將出——”聽得蒙良和犀牛一頭霧水,麵麵相覷。
“你是巫師吧?”犀牛突然傻傻的問道,心裏立刻覺得自己是白癡,這樣的打扮舉止,不是巫師是什麼。
幽光掃向蒙適,蒙適心中一凜,細聽那人吟唱,“戴紅著赤,三代名將,換衣裝——”聲音越來越淒慘。
蒙良再也按捺不住,走上前去,左手一揮,準備將那人拉開,“讓我看看,你在這兒搞什麼鬼?”
蒙良卻一下拉空,低頭看向火上的瓦罐,隻見那裏滾動著血紅的沸水,血水中翻滾的是幾個白森森的頭蓋骨。蒙良驚懼萬分,胃裏一陣惡心攪動。
“撲”的一股大風,夾著積雪打在三人身上,迷了他們的眼睛,也打在火堆上,將火一下打滅。
“妖孽!”蒙良大喝一聲,“嗆”的拔出臨淵寶劍,摸黑對著那人斬去,剛剛斬過的地方卻空空如也。
“殺戮一起,山河盡赤——”一個白影遠遠的跳動著,隱入樹林不見了。
“三代名將,換衣裝,殺、殺、殺,誅其族——”那聲音繼續嘶喊,蒙良三人聽得不寒而栗,因為最後那句,蒙良覺得像足了乾王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