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平王府裏端的是風月無邊。
    那冷性子的王爺大婚之後，連著又納妾了，倒是讓府中之人有些詫異。
    莫秋就是其中詫異的一個，因為那新納的夫人正是失蹤月餘的清風。
    莫秋瞧著這納妾的陣戰，一點也不含糊。
    比起自個那時候的恩寵，絲毫是不差的。
    縱然是心中狐疑，她仍麵色如常地端坐於席間。
    莫離紅著眼睛，侍立一旁，顯得有幾分不開心似的。
    她輕輕拍了拍莫離的手，示意她收斂些。
    莫秋好意相勸，低“正主子都是同意的了，你何必做些這模樣？何苦呢！”
    莫離抬眼望住正席，那清風正一身喜服向王妃行禮，隱約間覺著她有幾分林姑娘的神態似的。
    心中忽然一動，她彎腰湊近莫秋耳畔，低低道：“你看她側麵看去像誰？”
    莫秋眼睛一眯，有幾分銳利的似的眸光瞬即又收斂得無影無蹤了。
    “胡說什麼，小心無妄之災！”她低沉地訓斥著。
    自從那次被王妃折騰過一次後，莫離便被管家派到了莫秋身旁服侍。
    “秋姐姐，你說這清風跟丟了林姑娘，還使得曉風失蹤，這一遭倒是有什麼蹊蹺呢？”莫離好奇地揣測著。
    看著她不知死活地發問，莫秋有些煩悶，眼睛一瞪，不再理會她，隻管看著前方那熱鬧。
    碰了個軟釘子，莫離悻悻然，隻得規規矩矩地站立一旁，四處張望著。
    莫秋看著那清風，細看幾分，的確是略有那林姑娘的三分神色，難道王爺是愛屋及烏了麼？
    這清風不過一個小小暗衛，還捅了個這麼大簍子，把個林姑娘看丟了，還使得曉風不知所終，居然會得到王爺如此厚待？
    而那王妃亦同意王爺納妾，真還不是一般的怪異！
    那紫鳳院是僅次於王妃的庭院，以前是林姑娘的居所，居然被賜予了清風這丫頭，真是讓人百思不得其解。
    難道王爺真的另結新歡，便不再管那林姑娘的死活了麼？
    正自思忖之間，那清風在一幹人等的簇擁之下，便是往麵前來了。
    “給姐姐請安了。”清風婉約地一俯身，身旁有端著茶杯的侍女趕緊遞上滿滿一杯茶，“姐姐喝茶。”她雙手略微一舉，便是恭謹地敬上麵前。
    “多禮了。妹妹快起。”莫秋微微欠腰，虛扶一把，示意身旁的莫離接下茶杯。
    莫離微微有些敵意地接過茶杯，彎腰遞將莫秋。
    莫秋一笑，一飲而幹，笑道：“祝賀妹妹大喜。”
    清風微露淺淺一抹笑意，收眉斂目地道：“謝姐姐。”她輕輕再次伏一伏，寬大的喜袍便稀稀簌簌地作響，然後便被身邊的侍女攙扶著轉向了另一個方向。
    莫秋神色已收，默然看著她嬌小玲瓏的身影，看她再次拜倒，是去給那月華月秋雙姝敬茶去了。
    早已笑得有些麻木了，清風無奈地重複著動作，縱然心中有些厭煩，卻不得不做。
    終於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喜娘便牽引著她去了洞房。
    還好，看似大家都沒有怎麼為難她，連王妃都顯得有幾分客氣。
    清風默然地垂首坐著，默默坐著。
    終於侍女和喜娘退了出去。
    她慢慢起身站了起來，再也不用做戲了，她鬆了口氣，解下頭紗。
    那薄薄的緋紅頭紗，提示著自己侍妾的身份，又仿佛是冷冷嘲笑著自己的癡心妄想。
    喜燭燃燒得很旺，跳動的火焰仿佛那幸福觸手可及了。
    清風歎了口氣，伸出食指仿佛是去觸摸那火焰，瞬即又將手收回了。
    纖纖指甲上赫然是蘭花妖嬈，尖尖的指尖上是一隻垂死掙紮的小小飛蛾，還撲簌著翅膀。
    忽地，無聲地笑了。
    自己不就是這飛蛾麼？
    明明知道這是癡心妄想，卻還是甘之若怡。
    環顧四周，這一切都是林姑娘的曾經，都留下了她的痕跡。
    王爺要讓這兒保持原樣，他是那樣不近人情而不可親近啊！
    那天回來，他毫無表情，隻是看著我，仿佛要看穿我的內心。
    忽然，他卡住了我的脖子，使我不得不抬頭仰望著他。
    風清揚逼視著清風，有些意外，因為那眼神裏很沉靜，沒有瑟瑟發抖，也沒有局促不安。
    更可恨的是，那眼神流露的安然，那一份安之素然，是屬於林回雪的眼神。
    隱忍的怒氣仿佛一觸即發，我可以感受到王爺那銳利的眼神代表著什麼。
    沒有完成任務的暗衛，又暴露了身份的暗衛，隻有死。
    微微閉上眼，清風內心一片沉靜。
    死不可怕，死在王爺的手裏，是我心甘情願的。
    “你回來做什麼？”忽然感覺脖子一鬆，他放開了我。
    微微咳嗽了一聲，喉嚨如同火燒般疼，清風忽然有了勇氣說出真實的想法。
    “從第一次見到王爺，我便喜歡了。”微微頓了頓，臉上便是紅暈了。
    她抬眼看了看他，繼續說道，“我想我回來對王爺是有用的。因為我知道林姑娘去了哪裏。”
    風清揚原本鐵青的臉，露出一絲驚詫，“是麼？那你為何現在才說？”
    “我想暗衛裏麵有了奸細，不然我和曉風的行蹤怎麼會被人輕易知曉？”清風一字一頓地慢慢說道。
    風清揚看著她，眼神裏慢慢有了不同的意味。
    “嗯，你繼續說。”
    “曉風失蹤前，奴婢便上了白雲山找明鬆道長，想要一探究竟。我聽得仔細，那明鬆道長提到了鬼魅香。那擄走林姑娘的是個白衣公子，功夫很厲害。奴婢遠遠瞧著，不敢上前，就趕緊下山找曉風了。然後就遇上了暗算之人，這後來的事情，回來之前奴婢早已經傳書告知王爺了。”
    風清揚將信將疑地看著她，她的眼神很純淨，似乎並沒有撒謊。
    料想她亦不敢撒謊，撒謊對她有何好處呢，不過是早死或晚死而已。
    清風正視著他的眼，鎮定地道：“王爺，奴婢可以幫你找出這個奸細。但是，王爺必須答應奴婢幾個條件才行。”
    風清揚沒有作聲，不以為然地看著她。
    這小丫頭，能有什麼伎倆？
    清風忽然來了勇氣，大聲道：
    第一，王爺要娶奴婢為侍妾。
    第二，奴婢要住紫鳳院。
    第三，奴婢要能調配府中的暗衛。
    忽地笑了，風清揚傲然道：“憑什麼你就認為本王會答應你的條件？沒有你，本王一樣能找出這個奸細！”
    嫣然一笑，清風如同一朵清麗的芙蕖，淡淡道：王爺當然可以做到。隻是不但要更加費心，還費時。而奸細待在府中多一天，王爺便多了一天憂心。不知王爺是要大肆在府中搜索還是暗中尋覓呢？若是動靜大了，隻怕找不著任何線索了，還驚動了宮中人。若是暗中尋覓，奴婢便是最佳人選了。因為奴婢還未在這府中露過麵，而見過奴婢的那個殺手也死了。更何況王爺您現在已經不能相信目前府中的人了。王爺若給了奴婢這些身份與權利，就有機會接觸了府中所有可疑對象。而且還可以轉移之前宮中對王爺的猜疑，更可以讓王妃對您更加放心，對您是大有裨益的。
    這番話說出來，令風清揚大為吃驚。
    這個小女子不可小覷，他喜歡聰明的人，但是往往太過聰明的人難以駕馭。
    雖是暗自認同了她的這番話，他卻是麵色如常，不發一言。
    清風心中一涼，他還是不為所動麼？
    隻是他不會殺她了吧，她悄然思索著，忍不住抬眼看他。
    入眼便是他正探究的眼神，有好奇，還有一絲別的意味，那是一種男人看女人的意味。
    他看著她微微泛紅的玉麵，才發覺她的眉目之間那份清婉卻是有幾分雪兒的神色。那鎮靜的眼神裏，有著一份與眾不同的倔強。紅潤的唇被那小小的貝齒咬住，微微顯出一絲緊張來。
    她的膽子很大，相比其他的女子不同。
    即使莫秋，亦不敢這麼在自己麵前這般稱呼說話。
    這一點，她像極了雪兒。
    一把摟住了她，低頭一吻，吻在她的臉頰那朵紅暈上，然後綿綿密密的吻落在了她的眉眼。
    清風驚訝得睜大眼看著他，顯得有些孩子氣。
    他忍不住停住了，悶悶一笑，“真是個聰明的孩子。”
    想到這裏，清風忍不住害羞地笑了。
    不過短短數天，她仿佛做夢一般。
    風清揚給予了她從前無法想象的所有，甚至包括寵愛。
    隻是此刻的她，是無法想象自己不過是顆棋子而已。
    男人的寵愛，是有目的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