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燈昏月明時 第十七章 風雪未盡夜歸人(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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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師父…您不是來真的吧?”陳若兮看著那錐子驚人尖利的頭部離她越來越近,她一步步往後蹭,直蹭到蹭無可蹭的蓮花寶座邊緣,“您費勁八力的把我救回來,就是為了在這會兒為國捐軀的?”
“天下興亡,匹夫有責。貧僧自應當仁不讓。”老和尚一手握寶錐,一手拿紫砂銅漆缽,步步逼近。
去他的顧炎武,去他的狗明朝!陳若兮此時已經把全部憤恨都拋向了這個時空根本不存在的顧炎武,僅僅是因為老和尚的一句話,但是不得不說的是,顧炎武他說的是“保天下者,匹夫之賤,與有責焉耳矣。”所以怪不得顧先生,還是怪陳若兮當初不該跳那個湖,不是說不該跳,不跳她就真的死到陰曹地府了,而是說不該跳清靈觀旁邊的湖。轉而又想,還是不對,要是沒有那兩個老頭,她還是得死。
“左右都是死,師父,您輕點昂!”陳若兮一閉眼,想象著打了麻藥上手術台的情景,左右都要切,反正打了麻藥,死也死得幹淨利落,這回可沒有麻藥了,她當然得求“主刀醫生”下手輕點了。
“誰要你死了?”老和尚莫名其妙的看著她,抓過她漫天揮舞的爪子,拽到銅缽邊上,抬起寶錐往下一刺,方圓十裏都能聽見陳若兮響徹天際的殺豬叫:“啊啊啊啊啊啊啊!”
“唔!”肆無忌憚大叫的嘴巴被老和尚堵住,他沒見過嗓門這麼大的丫頭,陳若兮是第一個。“不就割破個手指頭嘛,至於得麼?”
“嗚唔嗷嗚嗚嗯嗯?”翻譯:你不要我的命嗎?
“閉嘴呆著。”老和尚隨手拿了塊早準備好的布裹了她流血的手指,轉身開始進行祭祀儀式。
你不早說,我還當你要我的命報效祖國呢。陳若兮腹誹,奇怪,為什麼就要她的血呢?這下麵站著的都是皇親國戚,台子上坐的更是尊貴無比,突然又想起秀選最後一天的情景,為什麼偏偏是她金鳳銜詔冊封皇後呢?皇帝為什麼又臨時改變主意沒有冊封呢?難道這其中有什麼關係嗎?陳若兮一邊琢磨著,一邊有一搭無一搭的看著麵前進行的盛大的封建迷信活動。
老和尚舉著銅缽擺弄了好一會兒,突然放下盛血的大缽,轉身麵向陳若兮盤腿坐下,手中撚著黑曜石佛珠,口中念念有詞。陳若兮歪著頭看著老和尚一絲不苟的表情覺得很好笑,要是找和尚年年經就能天下太平,哪裏還有美伊戰爭啊,哪裏還有恐怖襲擊啊,和平得連奧運會估計都沒有辦的意義了。她正覺得好笑,就看見那祭壇上盛血的大缽開始動了!魔術?幻術?視覺誤差?!這可不是科學能解釋的問題啊!物體隻有在真空狀態下才會失去引力,這麼開放的空間裏,除了魔術師的貓膩手段,怎麼可能會自己飄起來!?
祭台下觀禮的人發出驚訝的讚歎聲,看來這種現象也不是年年都能看到的。
那漂浮起來的缽碗還不算最不可思的物理奇觀,缽內的血液突然騰空而起,離開了缽碗,如被上天召喚,輕盈向上漂浮而去,缽碗似被無情拋棄的琉璃瓶轟然落地摔得粉碎。隻見血液上升了約莫三四尺高,突然加速,以人眼所不能辨之速飛向天外,直奔雲霄,消失不見。
眾人觀此奇景,啞然失聲,那血液好像有生命似的自己飛走了,這簡直是越龍國聞所未聞的怪事了,然而這怪事在做法事的迦音禪師眼中卻那麼理所當然,他睜開眼,意味深長的望了一眼已經看傻的陳若兮,起身向觀禮台上所有看得愣神的看客們行禮,以示法事結束。
“禪師,那祭血去往何處了?”皇上的聲音遠遠傳來,聽不出情緒起伏,就跟平常的詢問一樣,毫無二致。
“回皇上,去往該去之處。”迦音禪師亦是答得不卑不亢,不明不白。
“自己去得?”
“為上天所召喚而去。”迦音語畢,垂眼瞥了一眼還坐在地上看著天空的陳若兮,雪已經停了,雲開霧散,好像春天要來了一般。轉而接著說道:“如此可保天下蒼生不受來年天災所擾,平安度過。”
“為何隻要她的這點血?”這次是皇貴妃驚訝的聲音,陳若兮一聽,心中鬱悶,什麼意思?什麼叫這點?很痛的知不知道,真是坐著說話不腰疼,紮的不是你,你不覺得啊。不過,為什麼是我呢?陳若兮把目光投向老和尚,果然,倆眼一閉,低沉渾厚的聲音說道:
“天機不可泄漏。”老和尚隻回答了皇貴妃的“為何是她”,並沒有回答“這點血”,但實際上還是什麼都沒回答。其實你直接說無可奉告不是更顯出你國師本色嘛?陳若兮撇撇嘴,不理他。
儀式結束,蓮花寶座緩緩降下,老和尚不緊不慢的走下寶座,陳若兮也爬起來準備下台,耳邊突然響起一聲詭異的輕歎:“你的血……靈性一世比一世淡了。”眼前突的一片漆黑,身子向台下墜去。耳邊是獵獵風聲,但他的聲音卻那麼清晰,沒有任何感情,隻是闡述事實:“這一世該是最後了吧……”
黑暗中,忽而閃出一顆巨大的光球,炙熱難耐,灼眼難視,噴湧的藍色光芒刺痛著陳若兮的皮膚,她喃喃呻吟,每一次見到他都在喃喃呻吟,明知道他是誰還是會問:“你是誰……災星天狼……為什麼總要出現在我夢裏?”天狼星表麵的氫氦氣體燃燒著,宇宙中所有的星光都被他的光輝掩蓋了。陳若兮突然意識到,天狼星的表麵溫度相當於太陽的兩倍還多,自己現在決不可能在他身邊,身上的炙燙感便瞬間消失不見了。難道現在漂浮在這個空間內的,其實是她的靈魂?
“你本沒有靈魂,哪裏來的靈魂滯留在這裏?數百億年都陪伴我度過了,還在說什麼傻話?”明明是帶著調侃的話,聽著卻毫無感情而言,仿佛現在才意識到,為什麼她能聽懂星星說話呢?
“你在跟我說話?”
陳若兮問完話,許久都沒有人回答,她隻當是聲速比光速慢,卻沒想到那聲音以外清晰的響起:“你我之間交流,何時也需要下等生物卑微的交流工具了?”
陳若兮終於確定了,她的的確確是在跟一個不是人的動物交談,而且這個不知道是不是動物的東西,貌似就是麵前的藍光大球,姑且可以認為是星星的物體。
“你真的寧願放棄至少億萬年的存在,而做個卑微的人類?”
“不然我能做什麼?什麼億萬年的生命?什麼東西能活那麼久?千年王八萬年龜,不會讓我做億萬年的老烏龜吧?”
她眨著眼睛看著麵前的星星,突然覺得他好像笑了,還是笑得很誇張很好看那中笑。她也沒想為什麼自己會覺得他在笑,就不依不饒的大聲問他:
“你笑什麼?”
“喂…你笑什麼?我除了做人還能做什麼?喂!你別笑了!”
陳若兮叫囂著騰然坐起,麵前不是星光閃爍的漆黑宇宙了,而是一屋子大眼瞪小眼的人。
“小姐,你…沒事吧?”雙溪擔心的看著陳若兮兩隻手僵在空中,從剛才起,昏迷不醒的陳若兮就一直在大聲的胡言亂語,什麼笑不笑的,大家都快擔心死了,她還說大家在笑。陳若兮一看見雙溪就跟見到親娘似的撲過去,卻不是大呼娘親,眨著眼睛嚴肅的問道:
“天狼星呢?”
“啊?”
“剛才他跟我說我能活億萬年,我覺得他絕對在蒙我,我又不是烏龜,怎麼可能活億萬年?你說是不是?”
雙溪看著她,沒聽懂,但是還是點點頭,總之先讓她冷靜下來,畢竟臥室外麵皇上太後都在,她再這麼胡言亂語下去,怕是連今天也活不過去了。“小姐,冷靜,冷靜,來,深呼吸,深呼吸……”
陳若兮在雙溪疑似哄騙幼兒園小孩的動作中恢複正常,然後自動停止了這種引人嘲笑的動作,回頭看看這一屋子觀看了自己夢魘秀的人。元蕖柔在,很正常,她剛才跟她打過招呼了,她也批準了;齊木槿在,她怎麼在?嗯,姑且理解為皇上儀式後給她放假了,她擔心她這個紅顏薄命的妹妹來看她了,感動一下;老和尚在……“師父,這裏可是女子的閨房,您不是從來不近女色的嗎?”
“若兮說的什麼諢話,大師是我見你醒了剛剛帶進來的,你沒看見?”齊木槿沒好氣的走過來摸摸她的頭,竟然不熱了,剛才的火燙讓接手之人心驚膽戰,以為她要燒化了,這會兒竟然體溫冰涼。“你的身子怎麼回事?說你紅顏薄命,你也別天天給我們找忙活啊。”
“這話別說了,”陳若兮拉下她的手,“都薄沒了婉兒姐姐,木槿姐姐就別再薄我了。”
齊木槿一甩手,站起來,“去!好心當成驢肝肺。”元蕖柔拿了碗糖水遞過來,雙溪接過一勺一勺喂了兩口,也沒好氣的把碗塞進陳若兮的手裏,“不難受就自己喝,做什麼病怏怏的姿態。”
陳若兮瞪她,當著外人就不要這麼凶啦,小心嫁不出去!她咧咧嘴,自己咕咚咕咚灌了個水飽,放了碗,看向一直看著她不說話的老和尚。“師父給若兮看看病吧,最近怕冷怕得厲害,吃飯也經常沒胃口。”
老和尚看了看她尚佳的臉色,對三個女眷說道:“勞煩三位女施主回避。”三個丫鬟有些茫然的互看兩眼,點了點頭,退出房間。迦音禪師才輕步走到陳若兮床邊,小聲說道:
“若兮,方才可是夢到了災星天狼?”
陳若兮點點頭。老和尚思忖著點了點頭,伸手搭上她的脈象,接著就是一聲長歎:“為師不是紅塵中人,自不會拿那些世俗之言訓斥你,但是你……唉……”
“師父…你是說我要死了?”陳若兮看著老和尚沉思的臉驟然轉黑,收了手,清淡地說道:“你除了死還會說什麼?怎麼成天就想著死?就不能想想生呢?”
生?生什麼生?看病的最怕的就是死,當然是問會不會死,難道問醫生我會不會生?……生……“我?!”
老和尚點點頭,極低的聲音說:“你有喜了……尚未足月,但是以為師的診斷,必是有孕了。”
陳若兮心跳加快,她忘了一件很重要的事,就是月事遲了半個月沒來,但是卻也未多想,畢竟自從上次中毒之後,月事一直不準,沒想到竟然是……懷孕了?!她才十五歲!這身子還未成年…雖然已經經人事了……都是墨子玉那混蛋!
像是看透了她的想法,迦音禪師低聲問道:“可是墨子玉…四殿下的孩子?”
“不是他還有誰……”陳若兮沮喪道,婚姻尚未落實,孩子已經有了,這輩子當單親媽媽是當定了啊。
老和尚不說話,看著她說不出是喜是憂的表情,搖著頭說道:“若兮,為師此次來本想告訴你遠離四殿下,看來…為師還是來晚了一步。”
“若兮。他……有點危險。”上官婉兒的話在耳邊響起,為什麼每個人都這樣說他?他是看起來有點危險,除了血蛇堂二堂主的身份看起來有點危險以外,沒有什麼值得每個人都這樣警惕……“那都是四哥教我們的,要是每個人來都……”福祿的話闖入腦海,繼而又是墨子玉每夜的溫存愛語,繼而還有他冰冷的目光總是閃過腦海,到底誰對誰錯?哪一個是真,哪一個是假?每一晚的溫存擁抱都是假的嗎?
“不要想了,可能也是為師看錯了。”迦音看著愛徒泫然欲泣的臉,忍不住摸了摸她的腦袋,“風住塵香花已盡,聞說雙溪春尚好。就像你那兩個丫頭,雖同出一壑,卻非一類。龍有九子,九子皆不成龍。人心難辨,若兮,你還小,卻不可把人心看得都和你一般單純。為師隻想提醒你這一點罷了。”
“師父看到什麼了?”陳若兮還不放棄,扯著迦音的袈裟不放,迦音無奈,笑道:“身子無礙了就出去見駕吧,皇上等你許久了。”
“皇上?!”陳若兮連滾帶爬從床上跳下來,見駕要緊,老皇帝再一咧嘴笑說封個皇後給朕玩玩她就真的昏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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