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燈昏月明時 第十一章 月滿西樓人團圓(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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秀女殿選之日終於到了。上接碧穹,下闊清泉,禦花園中,水晶穹頂的接天亭中錦凳龍椅擺放整齊,滿池荷花睡蓮交相吐芳,間或紅鯉金魚躥躍水麵,滿是喜氣。
時辰尚早,禦花園的宮女們還在打掃著院子,澆花的澆花,除草的除草,但是一位位宮女手裏忙著,眼睛卻還是忍不住往那接天蓮花池邊望去。瘦小清麗的身影,倚著闌幹的柔媚身姿,晨暉中看不清她臉上朦朧的眼神在看什麼,翠綠的清絲披肩在晨風中輕搖,宛如蓮池仙子。她們心中猜測著這個女子的身份,雖然可以肯定她是今年的秀女,但誰也猜不出她是出自誰家的小姐。
早已聲名鵲起的龍京第一美人上官婉兒,柔媚過之卻欠其一分清雅脫俗;某家千金某如惠出身世家,容貌雖然美麗,但與這名少女相比浮華多過嫻靜。兩位這屆秀女中的熱門人物都不足以與此人相媲美,她的出身自然成了宮女們議論的內容。“該不會是那個永泰侯家的吧?”“那個四殿下、六殿下爭得差點讓她丟了命的庶女?”安靜片刻,麵麵相覷的宮女們搖搖頭,不會吧。再一回身看去,蓮池邊的女子已經消失在晨霧中了。
“小姐這又跑去哪裏了?”雙溪一把拉過陳若兮,按進餐椅裏,“雖說晨練有益於身體健康,您也不能不吃早飯啊。快吃,再不吃完了就誤了時辰了。”她一邊碎碎念似的給她擺好了碗筷小菜,包子饅頭一古腦的往她麵前塞,“大病初愈要多吃,瞧瞧您瘦的。”
陳若兮大眼睛因為最近消瘦的厲害,更加顯得大而且圓,甚至有些突兀。她聽話的大口咬下半個包子,鼓著嘴嚼啊嚼,大眼睛滴溜溜跟著忙忙叨叨的雙溪轉,好不容易咽下一口,又灌了口粥說:“雙溪,你怎麼越來越像塵香了?越來越貧了。”話未說完,腦袋上一計暴栗,陳若兮抱頭哭腔:“這一點像極了毓延哥哥。。。”
“食不言,寢不語,吃完了飯,過來梳頭。”雙溪盯著陳若兮艱難的啃包子,看著她臉上的表情,和進宮前一樣,仿佛大病都是一場夢。那日不知道六皇子是什麼時候走的,但是等她醒來的時候,完全是被陳若兮吵醒的。大叫著自己的被非禮了,然後把累倒的雙溪推到了地上。然後驚動了儲秀宮的嬤嬤們,接著又是大驚小怪的太醫,看到陳若兮神氣活現的揪王太醫的長胡子,雙溪臉都綠了。但是臉最綠的還是王太醫,不停地說,“怎麼可能…怎麼可能……”人就跌跌撞撞的出了儲秀宮。陳若兮還好笑的看著老頭佝僂的後背說他像駱駝,小姐怎麼知道西域的動物名字和樣貌的?她還來得及問,就被陳若兮巨大的腹鳴聲震驚了。她可以確定,陳若兮已經康複了。
接著就是齊木槿趁著休息的時間過來看過一次陳若兮,見到她上躥下跳的練墨家劍的齊木槿兩隻眼睛都直了,接著就抱著陳若兮兩個人像傻子似的在院子裏轉圈。隻是,上官婉兒再也沒見到她來看過陳若兮,即使見麵也隻是淡淡地打招呼。雙溪開始還很奇怪,後來陳若兮的一席話更加深了她的好奇:“她終究是上官家的小姐啊。”雙溪分明記得陳若兮入宮時還未陳毓延的這番說辭打過他,現在怎麼自己又說起這樣的話了呢?
“雙溪啊,你有沒有聽到關於我的傳言啊?”陳若兮叼著第二個包子問道,雙溪搖搖頭,“小姐指哪方麵的傳言?”陳若兮眼珠子轉向雙溪,拿下包子,輕聲說道:“關於我的豔情史啊。”
雙溪看著陳若兮兩隻神秘兮兮的眼睛,捏著拳頭很想揍她一拳。身為一個侯爺家的小姐,她怎麼能這麼大言不慚地說這種話!“雙溪,你別生氣啊。我剛才聽到了很多種版本噢。四皇子和六皇子就算了,畢竟的確有過有奸情的機會,但是為什麼連安親王那種隻見過一麵的人妖…呃,不,美人,都能跟我有‘天作之合’這種狗血的議論呢?”陳若兮心裏那個美啊,安親王那張罪孽深重的臉啊,那個過目不忘啊,跟他‘天作之合’得讓陳若惜轉世重生多少次,當多少回爺們才能娶到啊。但是她還有另一層考慮,就是關於這個金絲鐵籠子的問題。
其一,皇家自古不喜歡身子不好的女子,這影響下一代;其二,皇家自古最恨與男人糾纏不清的女子,這影響血統;其三,女人太受歡迎不是壞事這種事擱在古代,隻有一個地方吃香,就是青樓。目前陳若兮占據了這三項的榜首,想要留在宮裏伺候皇上是絕對不可能的了。但是太後金口玉言,她殿選之前醒過來了,而且身體倍棒,吃嘛嘛香,所以她還得走老皇帝眼前這一關。
她喝了口粥,既然老皇帝肯定要給她個什麼身份,那就極有可能是指給他的兒子和親戚了。不湊巧,一張臉閃進她的腦海——福樨,胃部一陣痙攣,怎麼對這張臉越來越反感了呢。他可是開口要過陳若兮的人,不得不防,可是又防不勝防。想著想著沒了胃口。
“雙溪,我要是被指給哪個倒黴皇子,是不是這輩子也別想回家了?”陳若兮放下碗筷包子,靠進椅背裏。雙溪知道她又在自言自語,兀自收拾了桌上的東西,就聽陳若兮感慨道:“一開始,我隻是好奇,不知道這個皇宮什麼樣子,進來才發現,這皇宮沒什麼不一樣的,唯一不一樣就是……它這個門隻往裏開,不往外送。”說著無比悔恨的用手捂住眼睛,進來的時候怎麼就沒計劃過怎麼出去呢!她後悔啊,就跟Scofield進了Foxriver發現紋身地圖紋錯了好幾處一樣,不是“懊悔”能形容的。都到這一步了,她是不能指望外援永泰侯給他走後門了,這次的後門可是皇上啊。“果然越獄是高智商犯罪……”
雙溪莫名其妙的瞥了她一眼。陳若兮的自言自語不明語言已經不是一朝一夕的事了,為達成長治久安的方針,雙溪秉承小錯放任,大錯防患在娘胎裏。這樣的話還是自動無視吧。小姐這回不會是又得了失心的毛病了吧?性格怎麼又有不同了?病時的事一件也不記得了,雙溪暗示她被人所救,她卻茫然的望著她:“我知道啊,我謝過王太醫了。”說著抬起手上一根白色的胡須,“我看他跟《白蛇傳》裏的人參老仙長得好像,忍不住拔了一根,嘿嘿。”
“小姐趕緊坐這兒來,該給您梳頭了。”雙溪跟著性格大變的陳若兮以後漸漸也得了說敬語別扭,不說敬語又說不利落的毛病,陳若兮搖搖頭,害人菲淺,“梳頭梳頭,梳完了等著老爺子一錘子定音。”
她一擺手坐在雙溪麵前,雙溪嘴角牽起不甚自然的弧度,不想笑的時候就不要笑,她卻還是勉強自己對著她笑。陳若兮這次醒來,對很多事情的看法都發生了變化,她突然覺得自己的入宮有些蹊蹺,好像這宮門就是為她敞開似的,許進不許出。陳若兮就算自殺也不要進宮的真正原因到底是什麼呢?
“雙溪。”
“是?”
“我總覺得。。。我忘記了很重要的東西。”陳若兮說完,感到梳子在後腦頓了頓,幾不可知。
“小姐覺得是什麼東西?”半晌雙溪的聲音從頭頂傳來。
“記不起了。記不起了才問你的。”她苦笑,我怎麼會知道。我若知道還問你做什麼。她抬眼看著並不清晰的銅鏡裏的雙溪,雙眼依舊沉穩無波,隻是細細梳理著她的青絲。她知道陳若兮為什麼不願意進宮,她也好,塵香也好,陳毓延就更是如此,他們都清楚,隻有陳若惜不知道。陳若兮寧願死也不要踏足宮闈,而陳若惜,另一個世界的陳若兮卻因為一點點好奇心加不甘心外加順其自然的心態,將那個為此丟棄性命、家庭的女子的努力都葬送了。這座皇宮裏到底給這個15歲不到的女孩準備了什麼?
“記不起了,就忘記吧。小姐做現在的小姐就很好。”雙溪給陳若兮梳好頭發,扶著她的肩膀,她手心溫暖的溫度隔著衣料傳遞到她身上,鏡中的雙溪有一雙宛如母親般溫柔的眼睛。那雙眼睛好像揭穿了陳若惜不是陳若兮的事實,卻又什麼都沒有拆穿。做現在的陳若兮就好。陳若兮默默在心裏念了一遍,嘴角牽動一絲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