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海是一片蔚藍，很幹淨空明的顏色，顧惜朝呼吸著微鹹的氣息，任潮濕的海風吹拂，揚起頭閉了眼慢慢感受。很長時間沒有見到海了，其實在香港，隻要想看，隨時都可以來看海，隻是沒了那種心境也沒了時間。
    記得小時候，自己是很喜歡跑到海邊來的，一坐就是一天。他不想去麵對自己的母親。於她來說，自己不過是她逼那個男人負責的工具。可是那個男人到死也沒有和他的妻子離婚來娶他的母親。憑心而論，那個男人對他是很好的。他經常會帶著他的哥哥來找他，那個男人想做到左右逢源卻忘記了世上根本不可能有兩全的事。
    後來，母親瘋了，與那個男人和他的妻子同歸於盡。那時候，自己被那個同父異母的哥哥拉出去玩，幸免於難。一直很不明白母親是為什麼，為了一份守望不到的愛情竟如此決絕。
    他和那個哥哥一起相依為命長大。最初自己也叛逆過，可是那人太陽光的笑容和好脾氣總讓自己鬧不起來。夜深人靜，他總會抱著自己喃喃自語：“惜朝惜朝，我隻有你了……”
    其實那人笑容的隱藏下，也是一個脆弱的靈魂。那以後，顧惜朝不再與他為難。自己，又何嚐不是隻有他了呢！
    一件衣服搭在自己身上，顧惜朝回頭，是戚少商。
    “哈，晚晴老師說你不會照顧自己，果真是沒錯的。這麼大的風，也不怕受涼。”戚少商笑著幫他把衣服攏緊。一陣暖意。顧惜朝突然有些害怕。憂傷的來源其實起於豐富之後的那種空蕪，對生命對內裏的激情與溫暖，從來沒有人能真正知足，從來沒人給他這麼多。他怕習慣了便會貪心了。
    “謝謝，我自己來就好。”顧惜朝推拒道。
    “客氣什麼，我答應晚晴老師要照顧你的。”
    “你不必太在意。”
    戚少商有些氣惱，這人怎麼總是拒絕別人的好意，似乎已是成了一種習慣。陽光灑在他微白的皮膚上，有一種令人心疼的極致。
    當天下午便到了目的地。戚少商搶著幫顧惜朝提行李卻被他避開。
    “不用我幫忙啊？”
    “不用，不是很重。”
    戚少商撇嘴道：“我就一身蠻力，你什麼都不讓我幫忙，讓我覺得自己很沒用！”
    “不至於吧？——以後有事會找你的。”
    到了下榻的旅館時，為了資金都是定的合間，顧惜朝和戚少商正好住一處。
    戚少商將自己和顧惜朝的行李擺在房內，然後四處轉了轉，發現這裏的視野很開闊，可以看到很遠很遠。打開窗子，還有一個小小的陽台——“顧惜朝，我覺得在這裏看星星不錯。”
    無聊！顧惜朝躺在床上不去理他。折騰了一天累死人了！
    戚少商看看顧惜朝，點點頭道：“我也睡會兒好了——顧惜朝，你進去點。”
    “不要，我要睡外麵。”
    “那我從你身上跨過去啊。”
    “隨便！”顧惜朝用被單罩住頭，動都懶得動一下，更別說讓他起來了。
    戚少商也當真不客氣地跨了過去，然後挨著牆躺下。
    顧惜朝醒來的時候已是夜裏華燈初上。戚少商的手臂橫在他腰間想動一下都困難。顧惜朝推了推戚少商：“喂，醒醒！”誰知道戚少商不但沒醒，反而一把捧住顧惜朝的頭往懷裏壓，口裏還嘀咕些什麼，細聽，卻說的是：“小夜……別鬧，讓爸爸睡會兒……”
    睡你個頭！顧惜朝惱怒，睡糊塗了啊！伸出手使勁兒掐了掐包子臉，“醒醒！”
    戚少商吃痛，伸手不輕不重打了顧惜朝兩下，這兩下正好打在屁股上。顧惜朝如遭電擊，臉一陣紅一陣白的。戚少商蒙蒙睜開眼，見到顧惜朝羞憤的樣子，當即清醒了一半：“顧惜朝，怎麼是你——那個，哈哈，我以為是小夜呢，習慣了哈，你知道習慣很難改的嘛，不會介意吧？”
    顧惜朝深吸了一口氣，咬牙：“不會！現在可以把你的手拿開了吧？”
    戚少商一聽，連忙拿開手，舉在頭頂作投降狀。
    顧惜朝下了床，清理了一下就出門了。
    “顧惜朝，你去哪裏？”
    “出門走走。”
    顧惜朝出門不到片刻，戚少商也閃了出去。記得沒錯的話，除了公司的幾個高層是住在頂樓之外，其他的人的房間都在3樓。托顧惜朝的福，戚少商也跟著住頂樓。
    本打算以結識新人去客套一下，誰知道一個人也沒見著，倒是在拐角處見到了顧惜朝。
    “顧惜朝，你怎麼在這裏？”
    “隨便走走，你呢？”
    “我也是——那，反正現在還早，不如我們去喝一杯怎麼樣？”
    “也好。”
    兩人回了房，拿了酒上天台。“你明天有什麼打算？”
    其實公司說是組織旅遊，就隻是包了來往路費和住宿費。至於怎麼玩全憑自己自費——真狡猾！
    “明天，我要坐車去看我哥哥。”
    “你哥哥？沒聽說你有哥哥啊。”
    “我們很熟麼？”顧惜朝白了他一眼。
    “你不要這麼說嘛，那，我什麼都告訴你——我，戚少商，今天三十歲，無父無母無妻有女一個，當年一不留神搞大了一個女人的肚子，鬧出了人命，未婚有女……哎！”戚少商狠狠的灌了一口酒，眼裏有些迷蒙的水汽。
    “濫交！”顧惜朝瞪著他。
    “才不是呢，顧惜朝你不要冤枉我。我就隻有這麼一個女朋友，當初還打算結婚來著，可她嫌我不爭氣啊，所以甩了我……我現在已經在努力上進了！”
    “看不出來。”
    “顧惜朝，也不帶你這麼打擊人的吧。”
    “你才知道我，我就這樣。”
    “顧惜朝，說說你啊。”
    “沒什麼好說的。”顧惜朝索性閉了眼。
    過了一會兒，戚少商推著他說：“快看快看，流星！”
    星星都看不到還流星呢！顧惜朝這麼想著，卻依然睜開了眼，看到漫天流星拖著長長的尾巴滑過天際。“是流星雨！”顧惜朝喃喃道。
    “快許願啊！”戚少商欣喜道，“我長這麼大還是第一次看到流星雨呢！”
    “我不是第一次看到了。”
    十幾年前的那個夜晚，在漫天火光裏，他看到星辰一顆一顆隕落。那是百年難的一見的獅子座流星雨。他對著天空拚命許願，可是最終連父母的骨灰都不剩。從那一天他就知道，流星從不會幫人實現願望，它隻是帶走了一個又一個不可能實現的夢想，隕落的那麼淒豔那麼絕望！
    那時候他沒哭也沒笑，可是哥哥笑了，笑得比哭更難看，卻還盡一切努力安慰他：“惜朝，我們都會好好的，會好的……”其實那時候哥哥是該哭的，比誰都該哭。自從那件事後，哥哥便沒在哭過了吧。有什麼事總是擋在他前麵。他一直不說，其實是很依戀的。直到哥哥再也不能為他擋風遮雨，他想，現在是他該保護哥哥的時候了，也許哥哥不需要，可是他卻不能無動於衷。
    “顧惜朝，你怎麼哭了？”戚少商有些彷徨不知所措，心連著手心扯出一種悶重的疼痛。他輕輕拍打著顧惜朝的背，“來，肩膀借你靠，還是熱的。”
    顧惜朝雖沒有笑出來，卻也沒有心思去傷心了。
    流星雨一直持續了一個小時左右。戚少商許了一大堆的願望。他說：“這次出來倒沒想過會有這種收獲。顧惜朝，我第一次看到流星雨居然是和你一起，我希望你會幸福快樂。”
    “許了這麼多，總能實現的！”
    顧惜朝看著他單純的快樂著，也笑了笑。幸福快樂，對於他來說，終究是太遠了！
    往往是刹那之前還風和日麗，歡聲笑語，但瞬息風雲詭譎，誰也看不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