俗話說：“清明插柳，端午插艾。”
    今兒是端午佳節，人人家門口都插上了艾條，掛上了菖蒲，不大的胡同裏艾草飄香，比粽葉的味道還要濃鬱。
    這條老街區有幾十年高齡了，一共四條胡同，條條都連接著外麵的公路，隻是道比較窄，不太好通車。
    居民樓全部是矮層，最高的不過三層樓，從外麵看像是一棟棟民國時期的小洋樓。
    居民院牆內有種榕樹的、有種槐樹的、還有種玉蘭的，院牆上爬滿了五顏六色的薔薇和各種不知名的花，這個季節爭奇鬥豔，一眼望過去像是鮮花妝點的街區，有點美輪美奐的意思。
    都說遠親不如近鄰，在這兒住的人鄰居幾十年，真正的比親人還要親，原本這一片是要計劃拆遷重建的，後來不知出於什麼原因，政府出資重新翻修，牆麵加裝保溫層，且請了藝術高校的學生把原本灰不溜秋的牆麵塗上彩繪，老房有了新麵貌，還吸引了不少外地遊客前來打卡拍照，拆遷幾年內是無望了。
    一戶人家的院子裏往外散發著陣陣肉香氣，久久縈繞在房子上空、胡同甬道裏，揮散不去。
    經過門口的中年女人朝裏喊：“淩叔，又燉肉呢？”
    淩翰遠回道：“啊，趁著過節給大孫子補補身體，回頭讓小子給你們送些過去。”
    女人笑著稱讚道：“算啦，有多少抗送啊？您這手藝不開餐館可惜了，等您有意向的時候說一聲，我幫著您張羅。”
    聲音漸行漸遠，可能也沒想著對方有答複。
    淩翰遠也沒想回複，被誇讚手藝可是老頭兒最得意的事了，他笑嘻嘻地把鍋蓋打開，往一堆醬色的東西上舀了幾勺湯，蓋上鍋蓋、關火燜著，把毛巾往肩膀上一搭，氣沉丹田地在外屋喊，“淩昊！起來去掃掃院子！屁股長床上了，都幾點了還睡！”
    瞧見屋裏人沒反應，淩翰遠抄起牆角的掃帚疙瘩“蹬蹬蹬”上樓，準備給他當頭一棒。
    推開二樓的臥室門進去，就見床上的大小夥子睡得四仰八叉，跟隻八爪魚似的，他手長腳長，一伸展開占滿整張床。
    “起床了起床了！”淩翰遠沒想真的打他，改變戰術在他耳邊喊，“鹵豬蹄，醬鴨腳，糯米藕都做好了，起來晚的沒得吃！”
    淩昊夢裏全都是醬貨的味道，口水都流成小溪了。這會兒聽見這麼些好吃的，以為灶王爺顯靈，迷迷瞪瞪地說夢話：“星君，您老天天吃香喝辣的，給弟子留點。”
    淩翰遠一直都覺得他這大孫子有點傻，剛出生那會兒他爸不會抱孩子，不小心給摔到地上了，本來孩子還在哭，這一摔徹底摔得沒聲，全家人都嚇個半死，以為這孩子八成是養不活了。
    好不容易順過來一口氣，當天晚上又發燒到39度，吃了藥、打了針好歹把燒退了，淩翰遠又開始擔心會不會被燒壞了腦子。
    這麼些年來，他父母不在身邊，淩昊可以說是在淩翰遠的火眼金睛下長大的，生怕他有一點閃失。
    老話說“隔代親”，寵是肯定寵的，不過作為又當爹媽又當爺爺的長輩來說，淩翰遠對這個孫子的要求還是挺高的，長到這麼大，總體上沒怎麼長瞎，就是憨。
    “星君說了，你再不起床連口湯也不給你留，趕緊給老子滾起來！”淩翰遠用掃帚杆子敲了敲床沿，“起來起來！”
    噪音太大，床上的人實在睡不下去了，睡眼惺忪地揉著雞窩頭，一臉不情願地嘟囔：“老淩你幹嘛？我昨晚陪隔壁老頭下棋下到那麼晚，睡一會兒怎麼了！”
    “今天就是不行。”淩翰遠脾氣也上來了，“大過節的，別人都灑掃院子收拾家，你一個大小夥子睡到太陽照屁股合適嗎？趕緊起來！五分鍾以後還在床上，我就把你那些破遊戲機全扔了。”
    那些從國外帶回來的“破”遊戲機卡帶可是淩昊的命根子，之前不是沒扔過，雖然是誤扔吧，也讓他哭了小一個禮拜。
    這件事都有心理陰影了，為了避免往事重現，淩昊隻好“小不忍則亂大謀”地爬起來，磨磨蹭蹭去衛生間洗漱。
    端午節學校要放假一天，淩昊洗了頭臉、刷了牙，又去把院子裏裏外外打掃一番，花澆了、草拔了，按照淩翰遠的要求在角落裏灑上雄黃酒。
    一切收拾妥帖，他回到屋裏，把作業本、遊戲機卡帶一股腦塞進書包裏，提上肩準備開溜。
    “爺爺，我去同學家寫作業。”
    “作業”兩個字還沒說出口，就被淩翰遠一巴掌給拍了回去，“小兔崽子，大過節別去人家裏討嫌，去看看隔壁老頭粽子包好了沒有，叫他過來吃飯。”
    “爺爺。”淩昊十分不樂意，“我都和同學約好了。”
    “約個屁！”淩翰遠也不客氣，罵起人來聲如洪鍾，“我還不知道你們幾個一起光屁股長大的小猴子，湊一塊就知道搗蛋，你書包裏要是沒有遊戲機，我老頭子把頭擰下來給你當球踢！少廢話，趕緊去！”
    淩翰遠是誰，偵察兵出身，年輕的時候被人稱為“淩閻王”，經曆過無數大大小小的戰役，用他的話說見過的死人比淩昊吃的鹽粒子都多，十個淩昊綁在一起也不是他的對手。
    “行行行，知道了。”
    淩昊一看沒戲，把書包扔到一邊，耷拉著腦袋出門。
    隔壁老頭叫童永寧，年紀跟淩翰遠差不多，一個人住了好些年，淩昊從沒見過他其他的家人，聽說他隻有一個女兒，在國外工作，好像還挺有錢的，不過工作太忙幾年都回不來一次，這些年淩昊就沒見過她的真身，每次她匆忙回來一趟，都是無緣錯過。
    童永寧不愛談自己的家事，所以淩翰遠幾乎不問，淩昊知道的也不多。
    可能是因為兩家隻有一牆之隔，住得太近，也可能是有共同愛好，總之兩個老頭比較投機，天天膩在一起下象棋、聽評書，要麼就講那些老掉牙的故事，唱老掉牙的老歌。
    淩昊不止一次跟淩翰遠開玩笑，要是童永寧是個老太太，這個家庭早就已經重組了，淩翰遠聽完追著他打了半條街，惹得童永寧前仰後合地看熱鬧。

    作者閑話：

    新開個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