獵人公會狹小的房間裏，光頭仔很憋屈，他也覺得這件事三兩分鍾就能搞定，但拖到十幾分鍾也是事實。
    被打擾了喝酒的興致，他本就不高興，又見來的是個小白臉，氣更是不打一處來。
    他平生最討厭的便是小白臉，他妹妹便是被小白臉騙了的。
    再者說了，小白臉有那個力氣，有那個膽量當獵人嗎？
    不過是為了有個好聽的名頭罷了，這種人，他見多了。
    當下他心裏就有了判斷，隻想快點把這兒小白臉打發走他好去喝酒。
    但偏偏，他幾個刻意為難的問題問下去，竟沒發現什麼破綻。
    他這才正眼看了看眼前的小白臉，越發覺得對方是個貫會騙人的，就這麼給注冊了，總是覺得不痛快，於是問的問題愈發尖利。
    葉盛被近乎苛刻的問題砸了一臉，已經發現這光頭獵人是在故意為難他了。
    正思考該如何化解光頭獵人的為難，沒有第一時間回答問題。
    光頭仔卻以為是計劃得逞，小白臉回答不出這些問題，不由得沾沾自喜，露出馬腳來了吧？
    於是諷刺道，“獵人可不是隨便什麼人都能做的，早早回家歇著吧。”
    葉盛不會也不能放棄獵人身份，這關係著他們一家的安危。
    他直視著光頭獵人的眼睛，深邃的瞳孔中沒有一絲波瀾，卻仿佛能看進人心的最深處。
    正打算起身的光頭仔也被這眼神震懾住了，仿佛被什麼強大的野獸當成獵物盯上了一般，完全動不了，完全移不開視線。
    汗水從光頭仔光溜溜的額頭滑落，他強忍著那種戰栗感，沒有出更大的醜。
    不過一個小白臉罷了，怎麼會有這種眼神……
    高資曆的獵人前輩都沒給他這麼大的壓力，這個小白臉怎麼能……
    半晌，葉盛移開視線，光頭仔虛脫在椅子上，汗濕全身，像是剛從水裏撈出來一樣。
    兩人都沒說話，狹小的空間裏隻有光頭仔粗重的喘息聲。
    光頭仔伸手去拉裝著獵人徽章的抽屜，他認了。
    其實回答出他最開始的三個問題，便能注冊獵人身份了，更何況這人回答了不止三個問題，還都回答的非常好。
    這人早就達到標準了，隻是他心裏不想給這個人過才會有後麵的那些問題。
    現在，他心服口服，不管長得怎麼樣，這人確實有成為獵人的資格。
    他將花名冊推給這人，讓這人在上麵寫下名字，收回名冊時，他看到多出來的那個名字是。
    葉盛。
    葉盛？得找人去打聽打聽這是哪裏的瘟神。
    光頭仔一邊這麼想著，一邊將代表獵人身份的獵人徽章推了過去。
    “恭喜你，葉盛，從現在開始，你就是一名正式獵人了！”
    葉盛接過那枚暗銅色的小小徽章，和這簡陋的獵人公會比起來，這徽章稱得上是精致了。
    有了這枚徽章，他眼下的困境便解決了一半。
    “多謝。”
    光頭仔一哆嗦，撓了撓光溜溜的腦袋，“不，不用客氣，我叫陳光，以後有什麼事，也可以來這邊找我。”
    葉盛微微頷首，算是答應下來。
    這光頭獵人雖然一開始針對他，但也有些用處，至少在隆鎮的威望要比他一個新晉獵人高得多，說不定以後用得到。
    正要走出獵人公會，就見有人迎麵走來。
    “李老，您怎麼過來了？”
    光頭仔陳光滿臉驚訝，怎麼也想不到年紀頗大資曆頗深的李老會過來，李老不是正在桌上喝酒嗎？
    李獵戶掃視二人一眼，一個平靜淡定，一個滿頭大汗，是何情形已然明了。
    他腳步頓了頓，沒再上前，隻是用那雙看盡世事的眼睛盯住了葉盛，仔細著打量著這個半天前才見過的年輕人。
    這還不到一天時間，這個年輕人就給他了兩種截然不同的感受。
    他雖有扶危濟困的心思，卻也不喜歡被人欺瞞，更不喜歡被當槍使。
    “你怎麼想到要當獵人的？”
    此話一出，陳光一驚，原來這葉盛還認識李老？怎麼不早說，早說他還為難個什麼勁兒。
    葉盛聽出李老話裏的不滿，並不驚慌，平靜說道，“趙三一家想對我不利，雖有李老和礦主幫著說話，趙家卻也不會就這麼善罷甘休，我總要有些自保的手段。”
    “我一家三口，總不能一直靠他人的幫助活著，自己立得住才是生存之道。”
    李老當時沒說什麼，待葉盛離開之後，吩咐陳光道，“以後他的事情你多注意點，能幫便幫他一把。”
    陳光立即點頭，“明白，您不吩咐我也會這麼做。”
    他是最討厭小白臉和靠關係的人了，但詭異的，現在他對葉盛卻一點也討厭不起來。
    或許是因為葉盛說的那句話，又或許是葉盛看他的那一眼，又或許是別的什麼。
    ……
    葉盛離開獵人公會後，徑直去了西二十四街的李家私學。
    既然來此一趟，事情自然是一次做完的好，斷沒有留到下次拖拖踏踏的道理。
    李家私學很好認，灰白色的高牆，藍色的鐵柵欄大門，非常醒目。
    從大門裏望進去，能看到一群孩子正圍坐在一個頭發花白的老人身邊認真聽講，不知老人說了什麼，孩子們都笑了起來。
    氣氛很好，也很安全。
    這才是孩子該呆的地方。
    於是，半個小時後，葉盛坐在了那位頭發花白的李老先生的辦公室裏。
    李老先生名為李長青，麵相和善，長相倒是和李獵戶有六七分相像，兩人應當有些血緣關係。
    葉盛把想送孩子來的原因以及缺錢的事和李老先生說了，並提出了相應的解決辦法，之後就閉口不言等待李老先生的答複。
    入學需先交三個月的學費，每月500，兩人三個月便是3000。
    他勉強隻能湊出300來，卻想現在就送兩個孩子過來，隻有那樣，他才能放心。
    他拿獵人徽章作擔保，保證在十天內將3000塊湊齊，想讓兩個孩子明天就過來。
    這事他隻有六成的把握，按說是不該付諸行動的，但是為了小白和小磊，他必須盡力一試。
    李老先生撫著他雪白的胡須，末了歎了口氣，將桌上的獵人徽章推還給葉盛，妥協道，“明日帶著孩子過來吧。錢可再寬限十天時間。”
    葉盛起身對李老先生鞠了一躬，這件事裏他做的並不磊落。
    能得償所願，靠的是李老先生的善意和良心。
    李老先生擺擺手，示意他並不在意這些，讓葉盛回去。
    這事辦完，葉盛隻覺心中一輕，一直壓在他心間的大石頭就這麼被搬走了，腳步都輕快了幾分。
    路過王嬸的鋪子，將他成為獵人的消息告訴了王嬸。
    告訴了王嬸，就等於告訴了整條街的人，就等於周圍幾條街都知道了這個消息。想來對趙老三、崔醫生之流，會有些作用。
    王嬸子先是震驚，接著又是狂喜，“這是真的嗎？”
    看過葉盛的獵人徽章之後，王嬸子臉上喜色更勝，險些直接蹦起來。
    她家鋪子也有獵人了！以後看洪家雜貨鋪的人在炫耀，不就是兩個獵人嗎？她家也有了！
    “葉盛啊，以後要是缺什麼，可以直接從嬸子這裏拿，嬸子給你記賬。以後有好東西，賣給嬸子，嬸子絕對不讓你吃虧。”
    末世裏，雜貨鋪能讓人記賬，就算是相當大的信任和誠意了。
    王嬸子這是在向葉盛示好。
    葉盛自然明白，點頭讓王嬸子放心，之後借口要去接兩個孩子便離開了。
    其實不算是借口，他確實是去接兩個孩子了，隻不過，在那之前，他先四出轉了一圈，確定沒人跟著他，也確定沒人守在他家周圍，這才去的礦場。
    兩個孩子似乎沒想到他會去接他們，都很高興。
    葉盛也很高興，把他們明天就可以去上學的消息告訴了他們。
    眨眼間小磊就由笑臉變成了苦臉，變臉速度之快讓人始料未及。
    小白則是平靜地把工錢交給葉盛，認真地說道，“我一定會好好學習，不讓哥哥失望。”
    葉盛摸了摸小白的頭，誇讚他，“乖孩子。”
    於是兩個孩子上學這事就這麼定下來了，第二天一早，葉盛就把兩個孩子送去了位於西二十四街的李家私學。
    葉盛獨自一人回了家，開始擺弄起老醫生留下的那些瓶瓶罐罐，按照記憶中的藥方開始調配驅蟲藥粉。
    老醫生留下的驅蟲藥粉已經不剩多少了，所以他打算自己配一些來用。
    他見過老醫生的藥方，也見過老醫生的配置的過程，複製出驅蟲藥粉對他來說並不難。
    老醫生收養了他們，對他們很好，但從沒教過他們任何醫術。在這方麵老醫生一向諱莫如深，不曾教過任何一個人，甚至是他的親兒子崔醫生。
    老醫生是和好人，是個仁慈的長者，也是個有秘密的人。
    有時候，他感覺到老醫生想和他說些什麼，卻總是在最後關頭怒欲言又止，直到老醫生去世前，也是用那樣的眼神望著他，似乎有什麼秘密想要傾吐，但最終又什麼都沒說出來，帶著秘密離開人世。
    不管是什麼秘密，都隨著老醫生遠去了。
    葉盛調好驅蟲藥粉，將藥粉和老醫生留下的細細對比一番，確定無論是外觀，還是味道，都一模一樣。
    這才在衣服上細細抹了兩遍藥粉，又將一小瓶藥粉裝進口袋，這才背著背簍去了林子。
    現在他已經是一個獵人了，該麵對獵人要麵對的一切了。

    作者閑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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