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四十六、說我是冷宮怨魂,我就要當之無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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醉意闌珊的慕容楓被引進內殿時,慕容傑深皺的眉宇愈加緊擰:“你這是宿醉到現下,還沒醒嗎?”
“一個冷宮皇子,宿醉有甚幹係,一國之君不也這般渾渾噩噩。”慕容楓冷笑著,扯了扯衣袖上的褶皺,袖口和袍角皆殘留著酒漬,散漫隨意的模樣,仿佛是被判了死罪之人。他嘴角的弧度尖刻而輕蔑,但眼中卻沉澱著隱痛與悲愴。
身為九五之尊的帝王,第一次被人如此鄙薄嘲諷,而且是被自己嫌惡至極的庶子。慕容傑登時未反應過來,幾乎要以為在做噩夢。但慕容楓冰刃般的眼神,將他的思緒拽回,不由愈添疑雲。
周海偷偷覷了慕容傑一眼(因慕容傑事先吩咐過,此次傳喚不許讓旁人知曉,周海已屏退了其餘內官侍從,現下他是唯一的旁觀者),慕容傑臉色沉如黑雲壓頂,但還是勉強忍住了,而且沒有示意周海告退,而是下意識地握緊了衣袖中的匕首,難道以為慕容楓要弑父?
應該不至於吧,據周海對慕容楓的了解,覺得他更擅長玩陰謀暗器。不過他還是按照慕容傑的意思,提防地朝前走了兩步,以便護駕。
“哼!”慕容楓顯然盡收眼底,寒刃般的目光劃過慕容傑之後,竟直接在宮錦上坐下,從袖口拿出酒囊,飲了一口:“皇上想問什麼,太子妃的事嗎?這事、我不醉的話,還真不忍心回答。”
“果然是你做的……”慕容傑深呼了口氣,低頭看著宮錦上那黯淡的身影:“你這又是何必,扯上別人做什麼,不是該報複我才對嗎。”
“這是當然,正因為要報複你,所以才不得不扯上別人,否則,皇上以為我在愧疚什麼。”慕容楓將酒飲盡,抬起幽冷古潭般的眼睛,緊盯著自己的父親:“都說我是冷宮怨魂,我自要當之無愧。”
“你不是查得很清楚嗎,我在冷宮隻愛釀酒,酒意深重就成了毒,一盞”癡夢”,足夠讓你入夢尋愛,至於迷(藥)嘛,後宮多的是。”複仇的快感如煙花般在慕容楓的眼中燃了一瞬,頃刻又沉進了深淵裏,幽夜般淒寂。
“你、你什麼意思,這……這不可能!”慕容傑隻覺胸口仿佛被鬼手悶住,抑得喘不過氣來,他幽幽想起,幾個月前的一場夢,夢中的含笑那般真切地被自己緊擁著,卻在止不住地低泣,昏蒙中,他以為是相隔碧落黃泉的思念,怎料竟是來自陰森地獄的仇怨!
慕容傑不可置信地跌坐在龍椅上,臉色由陰沉轉為灰暗,有種被鬼霧籠罩的慌亂與虛妄,自己不是一直都在運籌帷幄、暗中掌控一切嗎,怎會讓這孤魂怨魄般的皇子陰謀得逞,落入難以挽回的陷阱:“不可能,不可能……”
“是真是假,皇上想想太子妃看你時的神情不就知道了嗎。”慕容楓費力地揚了揚唇角:“怪隻怪,你為何把人逼到絕境。我一直覺得,絕望之花就像劇毒的罌(粟)般淒豔詭麗,像我母親在一個個痛苦的黑夜,咳出的鮮血。”
“我就是想讓你嚐嚐這滋味,即便鴆毒陪葬、斬首淩遲都在所不惜……”
慕容傑捂住胸口,他驀地想起,謁陵前日,就是在這內殿中,慕容櫟將佩戴的玉牌給劉璃看,告訴她自己母妃的名字叫“含笑”時,劉璃那驟然蒼白的臉,若不是慕容栩扶著、等等,慕容栩應該還不知曉吧!劉璃定不會告訴他的。那徐後呢,她會不會打探出來?這也在慕容楓的計劃之內吧,他會告訴她們母子,還會告訴櫟櫟!他不敢再想下去,原本銳利的雙眼如失明般看著慕容楓。
“皇上何必惶駭,我早就”瘋”了,你賜的名字,我算是十分對得起。”慕容楓扔了酒囊,搖晃著起身:“要殺要剮,對我來說皆是好事,大仇得報、唯剩贖罪。”
周海戰戰兢兢地悄覷慕容傑,盡管心腹多年,揣摩聖意早已輕而易舉,但冷宮皇子用滿腔的仇恨造出這場亂(倫)大禍,他的驚愕比慕容傑更甚,因為其中還夾雜著恐懼,深恐慕容傑會怪罪自己(怎就讓慕容楓覷到了空處,偷偷倒了毒酒,這裏麵定還藏了奸細——同為仇恨之人吧,後宮悲仇交加的女子多的是,從這點來看,慕容楓並不難找幫手)。
不過,慕容傑現下沒心思想其它的,滿腦子隻有四個大字——無法挽回。終於,在慕容楓準備離去時,他混沌的思緒想到了什麼,喊住了他:“你知道嗎,那、孩子、已經沒了。”
“什麼?!”慕容楓轉過身,將信將疑地看著慕容傑:“此話當真?什麼時候沒的,她去謁陵前夕分明還、”
三人瞪大了眼睛,連周海眼中都藏不住的驚懼,因為,事關(國)譽。
鉞國太子不會探到了什麼吧?怪不得那般瀟灑自得、勝券在握。以他們對劉璃的了解,她清醒時斷不會吐露半個字,可是、因劇痛而混亂的神思呢……會被套出多少可怕的秘密!
“毒箭離弦,就由不得自己了。”慕容楓苦笑著,低頭看自己的手,這仇恨的苦果顯然超出了他的預計。劉璃是名將之後,美麗清貴、溫柔堅忍,和父親劉毅的感情那般深厚,卻被異(國)之人看見自己最羞辱絕望的模樣,尊嚴淩遲。
“償命都不夠了吧。”慕容楓心中的愧疚之情如地獄烈焰般,在心頭灼燒起來,他看著自己的左手,隻覺滿目瘡痍。
慕容傑第一次注意到慕容楓的手,簡直有些不能相信,之前在宮宴上也偶爾瞥見他執杯飲酒,並未覺察到什麼不妥(因為根本也不甚注意),現下才發覺到他那總是有意無意掩在衣袖中的左手,竟泛著青黑色,且大半個手掌都是斑斑傷痕,並非刀劍器物所傷,而是、年深月久地釀酒泡酒、研製複仇劇毒,那融進血液、侵入肌膚的致命之怨。
“你去吧……”慕容傑深呼了口氣,青蒼的臉龐被陰鬱的黑雲籠罩著,竟有些看不分明。
照這情形,他是打算放過慕容楓了,可慕容楓看著他深淵彌霧的眼,卻倏然慌張起來。盡管從出生到此刻,慕容傑都未曾給過他絲毫父愛,可在這決斷關頭,他還是瞬間就洞悉了慕容傑黑暗陰森的決定:“皇上,別那麼做。”
“事情不是你惹出來的嗎,現下倒是優柔寡斷了。”慕容傑凜起眉毛,用厭惡的神情掩飾心虛。
“劉璃央求過我,別弄到讓慕容栩連回憶都不敢的地步、”
“嗬,你大惡都做了,還在意這點小”情意”。”慕容傑決策已定,不願再改,搖手讓慕容楓快走。
“因為慕容栩同我一樣,都是孤冷缺愛之人,我的複仇,原是想對慕容櫟的。但覺得自己中毒太深,活不長,等不到那個時候,隻好退而求其次。”慕容楓幽冷的眼睛注視著慕容傑,告誡般道:“皇上,別那麼做,不許那麼做。”
“怎麼,你如今良心發現,想要揭穿嗎?”慕容傑拿出袖中的匕首,在龍椅上敲了兩下,錚錚之聲後,扇窗忽然打開,“飛”進四個黑影。
慕容傑使了個眼色,四人便如鬼差般將慕容楓圍住。
“將大皇子押到暗房去。”慕容傑語氣陰沉:“你要知道,我是鑄造怨魂之人,自然更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