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太子妃莫非被皇上訓斥了？”
    “被長輩說幾句也沒什麼難堪的，這樣泣不成聲地鬧脾氣可是不好……”
    內殿的宮娥將劉璃扶到偏殿就回去了，偏殿侍立的宮娥內侍們見劉璃麵色蒼白、眸光失神，遂十分“關切”地詢問（主要是八卦之魂在燃燒，而且夾雜著不少各司其主的眼線，等著給自家主人傳遞最新消息）。
    因為，別說是皇家，就是尋常人家，翁姑與兒媳之間的相處，都是婆婆訓斥媳婦居多，很少有公公直接訓誡兒媳的。如果此事為真，那可是樁大新聞。可惜眾人在劉璃這邊問不出個所以然來，她直接伏在茶榻上，頭埋進臂彎裏，完全遮住了臉頰，但心細之人還是發現了她那漸漸暈濕的衣袖——淚淋如雨。
    現下慕容栩來到偏殿，自然被眾人殷切地“關懷”和試探，兩個年長些的女官更是單刀直入，畢竟太客套的話問不出真料。反正太子不得皇上寵愛，平素在龍淵殿都是沉默拘禮，隻要話別說得太過，他定不會責怪。
    “什麼訓斥，哪有的事，太子妃是有些頭暈，父皇讓她到偏殿歇息。”慕容栩皺著眉頭，見她們仍不死心，臉色繼續下沉：“你們若是亂傳話，當心父皇怪罪！”
    慕容栩很想問劉璃好些沒有，奈何眾人皆在“靜觀其變”，他隻能在她對麵坐下，默然等著，目光落在她暈濕的衣袖上，清淺的湖水色變成了幽冷的滄海，一抹蒼涼的悲哀。
    過了一會兒，劉璃緩緩抬起頭，秀眸微閉，仿佛睡夢初醒，右手還逼真地揉著太陽穴：“真是抱歉，耽擱殿下的時間了。”
    “沒事就好，我們走吧。”慕容栩的語氣，平淡中還透著點不耐煩，唯個別極擅察言觀色的女官，注意到他已經緩和的麵色。
    看來，太子和太子妃、太子和皇上，甚至是……太子妃和皇上之間都有故事呢。皇朝權鬥、宮闈紛爭，怎個亂字了得。是你醞釀出的複仇大計嗎？很好，大大超出我的預料。
    {這是哪個人物的內心獨白？陰寒的聲音，讓顧憶已隨著劉璃痛苦難禁的心，為之一凜。果然是一場蓄謀已久的計劃，釀此大計之人所仇恨的、應該是……帝王慕容傑。因為，如果是要報複劉璃或慕容栩的話，隨便給一個人下(迷)藥就行了，根本犯不著冒著生命危險，給九五之尊的帝王下藥。這麼做，是要造成慕容栩對慕容傑的仇恨吧，或者還不止，因為慕容櫟也很喜歡劉璃……}
    “璃姐姐，你是難受得厲害嗎？怎麼都哭了。”馬車緩緩而行，總算回到了兩人能夠獨處的小天地，慕容栩坐在劉璃身側，一隻手掌伸進她的衣袖，另一隻則在外麵相合，想用掌心的溫度烘幹那片淚漬。
    這也太暖了，顧憶被糊了一嘴狗糧，劉璃顯然也是感動的，她竭力抑下痛楚的心情，給自己下達命令——無論怎樣痛苦都忍著，絕不能讓阿栩知道這可怕的真相。
    “真是糟糕。”劉璃微笑著（可惜因為勉強的緣故，笑痕根本淡若雲煙），伸手打了打自己的菱唇：“方才還在馬車上說讓阿栩別擔心，結果這麼快就把話咽回去了。其實、心裏確實很犯愁，所以才一時間忍不住心緒，但哭過之後就舒服多了。”
    “那、接下來預備怎麼辦？”慕容栩低著頭，不讓劉璃看到他眼中的怨憤與悲傷。
    劉璃也假作沒看見，握著他的手，用盡量輕鬆的語氣在他耳邊悄言：“璃姐姐這次說到做到，真的不用阿栩再擔心了，我上午已經到書齋翻過醫書，記下藥方了。”
    慕容栩緊攥著她的手心，雖然他才十歲，但自小長在皇宮，對嬪妃爭寵的風雨自然有所耳聞。何況，慕容櫟的母親，父皇最寵愛的嫻媛貴妃，就是因為初獲寵時被人嫉妒下藥，以至子嗣格外艱難，數年來幾經波折才誕下慕容櫟，而後便纏綿病榻，父皇張貼皇榜尋遍天下名醫，珍藥奇藥用了無數，也隻續命三年。
    他不敢再想下去，搖頭揮散思緒：“璃姐姐，藥方得溫和才行，千萬不能用藥(性)猛。烈的藥。你看的是什麼醫書呢？我也去看看、”
    “不用，怎麼能讓你看這些……我定會當心的。”劉璃連忙拒絕，雖然她心裏一片惶然焦慮，但僅剩的一縷清明思緒，便是保護身邊的他，溫暖的男孩，她的小夫君。
    “璃姐姐，你還是別自己弄藥了，我實在不放心。”慕容栩斂眉思索著：“明後天就要啟程去謁陵了，隻得先等一等，回來之後我們去找逸王叔，他不是一直請我們去王府玩嗎，碧雲她們應該不會起疑。雖說多一個人知道，便多一份負擔，但逸王叔畢竟和這些陰謀怨恨牽扯不大，而且他素來對你另眼相待，定會拔刀相助，幫我們度過這次難關的。”
    劉璃低著頭，這恥辱之事，她真的想藏進深淵裏，永遠也不要打開。何況現下的情形更為不同，因為，這惡果很可能是、慕容傑造成的。逸王那麼聰明機敏，要是推測出來可怎麼辦！秘密不是想藏就能藏住的，縱使口上不說，眼中亦會流露……阿栩終有一天會知道，介時、他怎麼受得了。
    慕容栩隻看出劉璃感到羞辱和懼怕，並不知道其中更恐怖的深淵，但已足夠他難過了。他想到那天，她被顏俊責怪之後，痛苦屈辱地在地磚上縮瑟著，顫聲告訴自己那場噩夢，心裏一陣疼惜：“璃姐姐，都怪我那天聽了邵杜若的話，讓顏俊知道了你的”病”，現下又要去告訴逸王叔，讓你再受一次折磨。”
    “可是，我真的很擔心，怕你傷了自己。我們不是說好了，要在一起很久很久的嗎？而且，璃姐姐以後還要、還要……”慕容栩支吾著，緊緊擁住劉璃，溫熱的氣息在她心口縈繞：“給我生孩子。”
    “啊、”劉璃吃了一驚，雖然她之前已有所覺察，發現慕容栩對自己的情愫，並不隻是弟弟對姐姐的依靠、朋友之間相處合宜的喜歡，會比這些更為深摯，但她實在沒想到，他竟對自己傾心至此，是當真把她視為，以相伴一生為願景的妻。
    “怎麼、難道璃姐姐從來都沒想過這些嗎？”慕容栩甚是失落：“我還以為，我已經成為你的留戀了。”
    因為初見兼成婚那天，她美麗而蒼茫地笑著，和他說，我在這世間，沒什麼留戀。
    “還用說嗎。”劉璃心間一痛，溫柔回抱了他：“已經不隻是留戀，阿栩還會成為我的永遠。我覺得驚訝，是意外阿栩居然想得這麼遠了。”
    “遠嗎，很快的，我很快就會長大，到時候，我們做真正的夫妻。”
    “嗯！我答應你。”劉璃鄭重點頭，盡管心底思緒紛繁無盡頭，唇畔還是牽起了幽香淺笑，伸出右手小指和慕容栩左手小指輕輕相碰：“何以道殷勤，約指一雙銀。”
    明明是輕言悄語，慕容栩聽在耳中卻如琤琤佳音，引得心湖一陣激蕩，歡顏而笑：“那我們說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