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刻，淩天翔腦中轟然炸響，眼前有人影在晃動，好像是張均，一轉身似乎又是許聞，還有很多人影在眼前飄浮，他卻無法一一辨清。等到他反應過來之時，他手中的槍已慢慢舉起——那是東方琊來救他，離開之時留在他身邊的槍，是為了以防萬一給他防身之用。此刻，這把槍的槍口對著的卻是東方琊。
    東方琊聽到身後的動靜，回身望去，有些意外看到了淩天翔。可是，當他看清淩天翔的表情與手中的槍時，驚怒交加，又在瞬間化為心中那最深的傷痛與疲倦。他一言不發，就那樣靜靜地看著淩天翔，眼底的哀痛無處可藏。
    樓頂的風也透露著詭異，一陣狂嘯卷起沙塵迷茫，打在人臉上會有種割痛的感覺。
    就在這時，淩天翔那沙啞的不似真人的聲音響起，他一字一句輕聲問道：“琊，你剛才做了什麼？”雖然他似乎盡量放柔的了聲音，力持平靜的聲音中卻掩飾不住那悲慟的懷疑。
    這一刻，時間仿佛又回到了三年前，他們又回到了那個陰暗髒亂的小巷。可是，東方琊卻笑了，眼底閃爍著癲狂。
    看看，他又在懷疑你了。他以為你殺了他的美麗的未婚妻，所以，他又要傷害你了。
    不可能，他不可能傷害我。
    不可能？怎麼不可能呢？你忘了三年前你也是這樣篤定他不可能傷害你，結果，他還是一槍射向了你的心髒，毫不猶豫！
    那是三年前，現在的他不會的……
    還記得我們的那個賭約嗎？
    ……。
    那麼今天就是來實現賭約的時候。
    ……
    我們就來看看，淩天翔究竟會不會為了這個女人對你開槍——
    ……不會……他…不……。
    你還相信他嗎？嗬嗬……天真而幼稚的小貓……那麼，我們就來看看，你所相信的天翔哥哥是不是真的會如你所願呢？
    ……
    不過，這是最後了。如果輸了，這一次，不再有救贖，隻有永遠的湮滅。
    天翔哥哥……
    淩天翔，你會救贖誰呢？是陳小貓？還是東方琊？
    天翔一直在等待著東方琊的回答，可是，卻一直等不到他的回答，隻有他那突如其來詭異的笑，讓他心底升騰起陣陣無助的不安恐慌。
    他無法忍受那種捉摸不定的無助恐慌，東方琊的笑令他害怕，他終於控製不住，大吼出來：“你回答我啊——你剛才做了什麼？東方琊——你對琳妮做了什麼？”
    “哈哈哈哈——”這一次，東方琊笑出了聲，那種撕心裂肺的笑聲，那種癲狂到仿若要毀滅一切的笑聲，令淩天翔恐懼卻又忍不住擔憂。
    看著東方琊笑得身如抖篩，樓頂的狂風吹著，整個人仿佛就要散了一般。淩天翔真的感覺到了害怕，他想要靠前去看看東方琊，讓他不要再笑了，可是，腳步卻忍不住退後。
    所幸，東方琊的笑聲慢慢停止，他看著淩天翔，眼底的癲狂並未散去，聲音中還帶著剛才的笑意，慢慢說道：“如果我說，我殺了她，你會怎樣？”
    淩天翔愣住，似乎是沒想到東方琊會這樣說。雖然他心底有著懷疑，可是，他真的沒有想到東方琊會這樣幹脆地承認。得到了那個答案，他卻又忍不住開始懷疑，應該說從心底不願去相信，所以，他又強笑著開口辯駁：“別開玩笑了，琊…你怎麼可能會……”
    對於他的話，東方琊撇嘴一笑，似在嘲笑他的偽善，或者是無知。他並不理會淩天翔的話，執拗地尋求著他的答案：“我殺了她，你會怎樣？會對我開槍嗎？”
    他輕輕一笑，那種媚惑的笑容，就像從前他與淩天翔嬉鬧床邸之間的笑容，帶著純真卻又引誘。他抬手輕輕撫上了心口，手指之下，還可以感覺到心髒隱隱有力的跳動。他眼睛一直看著淩天翔，不曾轉移半分，輕柔的聲音似情人間耳語廝磨的撒嬌，說出的話卻似從地獄傳來般遙遠、冰冷：“你會對我開槍嗎？就像三年前那樣，對著我的心髒，毫不猶豫地…開槍——”
    這一句，瞬間將淩天翔墜入地獄，手中的槍變得如炙鐵般燙手，令他忍不住想要馬上將它扔掉。可是，眼角視線中，彭琳妮那躺在地上生死不明的樣子，心中最後的一絲理智清明卻反而讓他將手中的槍握得更緊，定定地指著東方琊。
    他眼角漸漸《充》血，濕紅。顫抖的聲音哀求道：“小貓，不要…不要對我開玩笑…”
    “小貓？”東方琊突然噗嗤一聲笑了下，作恍然大悟狀笑道：“啊…我忘記了，你是小貓的天翔哥哥嘛。嗯…小貓…”
    如此顛亂的話令天翔一陣迷茫，還沒弄清他是什麼意思，就看到東方琊突然隱去了笑容，換上另一種表情。臉還是那張妖媚絕麗的臉，可是，那眼睛，那麼哀傷絕望，那麼寂寞孤絕，有時明媚如琉璃，有時卻又沉鬱如琥珀，在看著他時總是帶著渴求滿懷愛意，那是小貓的眼睛，他絕不會錯認的眼睛。東方琊就用那樣一雙眼睛靜靜地看著他，嘴唇微啟，他聽不清他在說什麼，可他看著那蠕動的嘴唇，心底卻非常清楚的知道，小貓在叫他，那孩子在呼喚他。
    “天翔哥哥……”
    天翔忍不住想要上前，想要擁住那孩子，想要將他緊緊抱在懷中，叫他不要憂傷。可是，下一刻，那雙眼睛卻隱去消失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一雙布滿了癲狂毀滅，閃耀著血色之光的陰寒的眼睛。天翔心中冷泠，有種絕望的哀傷在漫延，他突然覺得，自己似乎就要失去那雙眼睛了。
    可是，還沒等他去細想這種感覺從何未來時，眼中便驚懼地看到，東方琊手中的槍再次對準了躺在地上的彭琳妮，食指放在扳機上，緩緩壓下，狂笑著道：“開玩笑？你覺得我是在開玩笑，那麼我就再殺一次她給你看…”
    天翔手中的槍開始顫抖…
    “怎麼樣？淩天翔，現在你還不做決定嗎？還不決定要不要開槍嗎？”
    天翔的手指慢慢移到了扳機上，卻沒有動靜…
    “如果你不開槍，我可就要開槍了。”
    天翔靜靜地看著東方琊手中的槍，不住地搖頭…
    “你真的不開槍嗎？那麼我不客氣了。真可惜，也許那個女人還沒有死，但我這一槍一定會讓她死的……”東方琊的聲音越來越低，越來越輕，輕到快要讓人無法辨清。他的食指也越收越緊，扳機就快要被扣動。
    天翔的手在顫抖，可他依舊不停地搖著頭，無助地低喊著：“不要…不要…求你…不要…”
    東方琊聽見了，嘴角扯開一抹殘忍的笑容，輕聲低笑道：“淩天翔，你究竟會選擇彭琳妮，還是選擇小貓…”最後一句聲音低到連他自己也無法聽清，手中的扳機也在同時扣下…
    “不要——”一直在緊盯著東方琊動作的天翔絕望地閉上了眼，高聲大喊，而手中槍也同時扣下了扳機…
    在那一刻，淩天翔並沒有看見東方琊眼中的哀求，有什麼東西在那一刻破碎，那如小貓一般的眼睛突然躍出如琥珀般的沉鬱光芒，然後瞬間黯淡，奄然寂滅。
    突然，一陣強風襲來，卷起地上沙石漫天，連人似乎也要被這風刮倒一般。天翔心神不穩，被這風刮倒，跌坐在地。耳中卻聽到一陣突兀的笑聲乍然響起。他勉力睜開眼望去，隻看見東方琊低著頭，肩膀不停地抖動著，笑聲就是他發出的。
    剛才的那一槍不知道打中了東方琊什麼地方。他全身皆是黑色，遠遠的讓人無法辨出傷口。隻看見暗紅的血順著他垂下的手一滴滴不停滴落下來，他所站的地方，腳下不知何時已經是蘊紅一片。
    天翔心驚，那要是怎樣的傷才能流出這麼多血染紅了地麵。難道那一槍，他傷到東方琊，還傷的很重。
    他心中一驚，頓時什麼也顧不上了，掙紮著就想往東方琊靠去，想要看看他的傷勢。卻在對上東方琊的眼時，頓時感到一把冰刃刺進了心口，把他整個僵凍在了原地，無法移動也無法開口。
    東方琊就那樣狂笑看著他，那眼中沒有悲傷，沒有絕望，沒有哀求，也沒有愛。那裏麵是死寂和恨意。那樣毫不掩飾，赤、裸、裸，刻骨的恨意。
    “淩天翔——你好——你很好——”東方琊突然開口，聲音因過度的大笑而嘶啞，是崩潰的癲狂，可他並不在意，也不停止笑，就用那樣詭異扭曲的聲音一字一字道：“從今往後，你我兩不相欠，再沒有任何幹係——”
    “從今以後，世上再也沒有陳小貓這個人——”
    話音未落，東方琊不再看淩天翔一眼，轉身躍過圍欄跳下高樓，決絕地沒有一絲猶豫。
    淩天翔在他跳下樓的那一刻方才驚醒，痛呼一聲，急忙撲向圍欄，伸手探去，劃過手心的隻有風沙，而樓下早已不見那個黑色浴血的人影，隻看見樓底地上躺著一個人形，模糊的，辨認不清。
    那一瞬間，天翔臂上使力，就想要也翻過這個圍欄，追隨那人而去。
    可是，背後的一聲低呼震醒了他。他急忙轉身，隻看到彭琳妮低聲呻（吟）著，慢慢睜開了眼睛。而她的身上，除了一些小小的擦傷和婚紗比較髒亂外，並沒有其它任何血跡，也沒有任何中槍的痕跡。
    東方琊真的沒有傷她。淩天翔心中一喜，接著想到那個決絕跳樓而去的身影，心中大慟，淚就這樣噴湧落下，混進了地上那淌猶在濕潤的血泥之中，模糊不清。
    心底的聲音終於狂叫出聲：這一次，他真的失去小貓了。找不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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