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一卷(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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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25)
郭蘭花這天正在車間裏上班,突然看見工段長一臉喜氣的站在車間大門外衝她大幅度招手。車間裏婆婆大娘多,人聲鼎沸,郭蘭花沒聽清楚工段長在喊什麼,但是她明白工段長的意思是讓她出去一下。
郭蘭花擦了擦手,她是在家屬車間工作的,工人幾乎全部是這個廠礦裏麵的農民工的老婆,基本都沒什麼文化,所以她們幹的,都不是什麼技術活,全部是體力活。
她們這個車間主要是幹後勤方麵的工作,洗棉紗,做冰糕,守水泵房什麼的。郭蘭花的工作,主要是洗棉紗。這個工廠是製造機械方麵的,每天都會消耗大量的棉紗,主要是擦機床油汙用,但是廠子實在是大,老舊機床又多,加之工人們又不知道節省,消耗確實太大,老買新的進來,廠裏每月也是一筆龐大的開支。
後來幹脆就專門回收這些髒棉紗,用香蕉水洗,然後再用機器重新梳一次,這樣處理後,又可以再用循環使用。
這可能算是最早的環保單位吧。
郭蘭花使勁擠了擠眼睛,那香蕉水對皮膚具有刺激性,味兒又衝,經常熏得這些洗紗工眼淚長流。整個車間裏都充斥著這種刺鼻的香蕉水味道,工段長是很少到這裏來的。
郭蘭花擠過忙碌的工友,一臉茫然的朝車間門口走去。
王震動高中學校的校長姓蔣,一看就是老牌知識份子,頭頂上地中海式的發型就說明了老蔣同誌不但經常用腦過度,而且鐵定也聰明!
老蔣平日裏都是笑嗬嗬的,象尊開心的彌勒佛,經常語重心長的教育下屬,要有耐心,有愛心,細致的教育學生,切不可隨便采用粗暴的教育方式。
不過此時的校長辦公室裏,老蔣象換了個人似的,正對著王震動班主任大發雷霆。
你這個班是怎麼搞的?
老蔣拍著桌子朝班主任怒吼著
你這個班才過線9個人,你是怎麼帶的?
班主任不敢啃聲,他心裏也鬱悶得緊,按照他的估算,現在他帶的這個快班,剩下來的21個人裏,都是經過三次診斷分流考試留下來的好手,高考的時候,他也看了看題,感覺他的學生裏麵,估計有10幾個有把握能過線。但是萬萬沒有想到,這出來的成績說明他太樂觀了。
其他平行班過線的學生雖然比他班裏多不了幾個,但是,當時學校的考核是按照上線率來計算的,多一個學生過線,就能提高幾個百分點。
班主任知道,自己這個班的數據,拖了整個學校上線率的後腿。
老蔣發脾氣,不僅僅是為了上線率,他大動肝火,居然是為了王震動!
我的天,怎麼老蔣也參合到王震動那檔子破事裏去了。
老蔣是越罵越氣,為了表達出內心中的極度憤慨,他順手抄起桌上心愛的紫砂茶杯,惡狠狠的砸了下去,那茶杯無奈的粉身碎骨了,杯蓋殘片絕望的看著麵目猙獰的老蔣。
你說你怎麼回事,你說你怎麼回事??
老蔣激動的拍著桌子
作為一個班主任,你怎麼就不細致一點點?你怎麼就能讓學生隨便亂填誌願?
老蔣氣急敗壞的揮舞著王震動的誌願單。
你自己的學生,你不知道份量麼?有這麼填誌願的學生麼?看看,都是些什麼?還北大,還清華,還政青院????要是真有這種學生在我這裏,我做夢都能笑得醒。你說你這個班主任在幹什麼?啊?學生填寫不合格,你為什麼不製止?
班主任漲紅了臉,小聲的嘀咕著
我怎麼知道這小子也能過線?還能過了本科?校長,當時我也沒覺得他能過,所以就疏忽了,真是沒想到!
老蔣憤怒的把王震動的誌願單重重的拍在桌子上,你快去,把他們家家長給我找來,馬上去。
老蔣背過身去,痛苦的搖著頭,手掌下意識的握成拳頭,一下一下,機械的敲著桌上那離譜的誌願單。
郭蘭花來到車間門口,工段長一臉春風,還沒等郭蘭花開口,就搶先握了握了郭蘭花的手,興奮的說,郭姐,恭喜啊,恭喜!
郭蘭花一驚,恭喜?恭什麼喜?
郭蘭花這才看見,工段長身後還站著一個滿臉無奈的中年人,這個中年人,正衝著她無奈的苦笑。
其實前麵賣了這麼多關子,很多人可能都已經猜出了發生了什麼事情。
王震動,是的,就是他,他再次創造了奇跡!
王震動的分數下來了,語數理化就拿了380多分,英語居然得了四十多分!!他的總分,比他自己預期估計得還要多。
我隻能說是沒天理,真的是沒天理!
工段長身後那位苦笑著的中年人,不是別人,正是王震動的班主任。
由於王震動是外廠子弟調劑到他這裏來讀書的,所以他根本找不到熟人問王震動的家庭地址,再說高中也不流行搞什麼家訪,所以班主任一直都不知道王震動家的具體位置和家庭情況。
不過他畢竟是教師,有的是辦法。他先根據王震動的學籍資料,一路打聽著問到王震動的廠,幸虧王震動家名聲比較顯赫,在幾個路人的指引下,班主任很快就在密密麻麻的家屬區樓群裏找到了王震動的家,不料那該死的王震動早就帶著郭悅跑回北街避暑去了。今天老蔣大發脾氣,班主任心裏很清楚,如果今天不把王震動的家長請到校長辦公室裏去,他是肯定過不了關的。無奈之下,隻好硬起頭皮,多方打聽,這才找到了郭蘭花的車間。
班主任是又好氣又好笑。
氣的是王震動這小子怎麼就這麼糊塗?怎麼兒戲?居然拿自己人生的頭等大事來開玩笑?北大?清華?也不掂量掂量自己的份量。簡直太不像話了。
但是反過來一想,不管怎麼說,這小子過線了,總比沒過得好,幾個平行班,我們班已經排在最後了,但是過了本科線的,偏偏又是我們班的多。雖然說上線率拖了後腿,但是本科上線率我們班可是頭把。
想到此處,嘴角又不自覺的向上翹了。
這個王震動,究竟在搞什麼?別的學生早就圍著打聽成績了,這小子自從考試過後,連人毛都看不見了,這幾天明知道學校放成績,也不來打個照麵,簡直不可理喻。
想著想著,班主任又生氣了,看了王震動的成績後,班主任腦海裏閃現的第一想法,就是這王震動肯定在高考場動了手腳,平日裏就從來沒看見過他能拿這麼高的分!肯定是作弊,不過又想想,管他是不是作弊,反正沒被監考的抓住,也算那小子有點鬼聰明,不管怎麼說,這小子還算是給本老師爭了一下臉!
王震動啊,王震動,到底該說你怎麼好?
老蔣發脾氣,肯定是有原因的,分分分,學生的命根,這個大家都知道,但是這分分分,同時也是老師的命根,上線率決定了老師待遇,同時也決定了教育局對學校的考核,自從各校的成績下來後,老蔣就知道了,這次本校發揮得不理想,上線率最高的,還是一中,看樣子,想在本校門口多掛一塊重點高中牌子的願望,又落空了!
老蔣滿心的失望,在教育局開會的時候,心裏早憋了一肚子的氣,想了半天,還是覺得,這次學校又沒弄到重點的牌子,主要問題就是出在王震動那個班,其他幾個高考班,再怎麼說,上線率差不多都完成了考試以前定下的任務,但就是這個班,嚴重拖了後腿,直接拉下了幾個百分點。那排在前麵的學校,不就是比我們學校多了幾個0。5麼?哪怕再多一個,一個也好啊。
老蔣鬱悶得連教育局的免費聚餐也不吃了,氣急敗壞的趕回學校,沒回辦公室,直接就找王震動的班來了。
結果趕巧的是,王震動的班主任當時正好拿著王震動的成績單子和誌願單正在發蒙,非常不幸,班主任撞槍口上了。
請原諒我打斷一下大家的思路,這個我需要給年齡稍微小一點的朋友解釋一下。
當年的高考,用一句話來形容特別貼切,叫千軍萬馬過獨木橋。非常的難考。每個學校由於生源基礎參差不齊,所以需要劃分重點和非重點。高考上線的人數,決定了這個重點牌子能否繼續掛上,當然,掛上重點的學校,無論從什麼方麵來說,教育部門的政策是很傾斜的,這個是政策上的照顧。
那個時候,每個高中就憋著勁比賽高考上線率,為了提高這個數據,很多學校都采用了一個辦法,用分流考試的辦法來剔除一些成績差的學生,學校組織幾次校內的考試,也就是所謂的診斷考試,先進行校內測試,學校也劃幾條線,過關的進快班,沒過關的刷進慢班,進了慢班的學生,學校政教處會去做工作,動員這些成績一般的學生放棄高考,從而減少考試生源的基數,比如,兩個學校都過50個人,但是一個學校參考的人數是100,另一個是50,那麼兩個學校看上去上線的人數相同,但是上線率就天差地遠了,一個是百分之五十,另一個卻是百分之百。
九十年代的高考,很殘酷,也很現實,非常難考。這個我也說不清楚是為什麼,總之感覺上高考場,和上前線確實也差不多。那個時候,專科就很難,本科更是難上加難,所以在九十年代能考過高考的,必定是本校的精英,能上本科的,更是精英中的精英,一個年級幾百人,能上線的幾十人,本科的最多10幾人。至於清華,北大之類,幾乎一個市,才隻能走一兩個,完全就是古代的狀元選拔標準。
這個就是當年真實的高考環境,講起來就心酸,那殘酷的上線率,那萬惡的分流製,破滅了多少人的夢啊。
老蔣看了王震動的誌願,也看了王震動的成績,氣得本來就不多的頭發又掉了幾根兒,是的,是的,光上了線頂個屁用,要想走還有一關要過,那就是統招。這個王震動,簡直是亂彈琴!
王震動不僅上了線,而且過了本科線,從我上麵的解釋來說,他就是那種精英中的精英。真是精英嗎?他?這也太沒天理了,英語考40多分的人,也能上本科,我沒搞懂,真的沒搞懂。
老蔣現在擔心的是,這個吊兒郎當的學生,上了本科線,但是就是走不了,這不就笑話大了。
不管怎麼說,他也算給學校掙了口氣,但是大學畢竟不是義務教育,他這個事情,相當的複雜和麻煩。老蔣在坐等郭蘭花的時候,摳頭皮越發活潑了。
郭蘭花戰戰兢兢的站在校長辦公室裏,象一個恭敬的小學生,嗬嗬,她確實就是個小學生,而且還是小學二年級的小學生。
老蔣背著個手,黑起臉皮,一言不發,來回在辦公室裏轉來轉去,象一隻困在籠子裏獅子,麵前這位連工作服都沒換的大媽,看樣子從來沒經曆過這種陣勢,老蔣在心裏不停勸說自己,熄熄火氣,一定要熄熄火氣。但是真的當郭蘭花出現的時候,那股子無名火還是不由自主的寫在臉上了。
郭蘭花在路上的時候,就已經知道了王震動已經上線的消息,而且是本科線。這個消息讓她當時幸福得快要昏了過去,但是她那裏知道,這片刻的幸福還沒有來得及衝上腦瓜頂,另一個沉痛的消息也同時接踵而來。她又想被潑了一桶冷水,全身激靈了一下。
班主任花了好大一會功夫才給郭蘭花解釋清楚,王震動亂填誌願的事情。不過以郭蘭花的水準,她對這個事情具體理解還是半夢半醒的,不過看見班主任陰沉著的臉,心裏倒還明白,王震動那什麼誌願,肯定是又惹禍了。直到進了校長辦公室門以後,郭蘭花看著禿了半邊江山的校長,不停的喘著粗氣在屋裏打著圈,她的那顆心髒也不知道怎麼搞的,一下子就揪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