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城（一）
    無聊的時候，我曾經幻想過很多種死法，但是我從來沒想到過摔死。我看見過從高樓上一縱而下的悲慘結果，跟把鼻涕似的貼在地上。收屍的都是用鏟子來鏟，跟清理垃圾似的。我很後悔，確實不該把胖子也拖了下來，本來是一把鼻涕，現在變兩把鼻涕了。甚至很有可能，我和他會變成一大把鼻涕，以後我們的親屬可怎麼分開我們哦？
    我努力的睜大雙眼，想再看一眼這迷人的花花世界，這人世間的最後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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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感覺我仿佛回到了小時候，仿佛在看紀錄片兒，那主角就是我自己。從小到大的一幕一幕在我眼前清晰而細致的慢慢回放，我看見我爺把肉嚼爛，喂到我的嘴巴裏。我看見我借了我同桌一毛錢，但是好像一直也沒還。我看見我寫的情書，被班花貼到教室門口。最後我看見我那老娘笑盈盈的衝著我微笑著揚起了雞毛撣子。
    我想我要死了，真的死定了。
    我絕望的閉上了我的雙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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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突然，我覺得頭皮一緊，身體一輕，仿佛被什麼東西提了起來。我忙睜開雙眼，我想看看真有那牛頭馬麵勾我魂了？
    不料，剛睜開眼睛，就看見胖子那張扭曲的麵孔，正焦急的衝我著喊什麼，我沒聽清楚他喊的什麼，這胖子真夠意思，我們真的死到一塊兒了。我閉上眼，感覺又沉了下去，是要下地獄了麼？
    我張大嘴巴，想告訴胖子，下輩子投胎我們還做兄弟。不知道什麼東西灌進了我嘴裏，嗆得我嗓子生疼。我忙張開胳膊，閉著眼睛，胡亂扒拉起來。
    胖子一把抓住我的頭發，提了起來。我驚恐的睜開雙眼，胖子連忙一胳膊夾住我的脖子，用力的托住我。眼鏡，眼鏡，你沒事吧？快說話。你他媽的快說話。
    我劇烈的咳嗽了幾聲，嗆出幾大口水，一把死死的抓住胖子的胳膊
    我死了麼？
    胖子一邊用另一隻胳膊劃著水，一邊粗聲粗氣的大吼道
    死個屁死，眼鏡兒，下麵是河，我們沒事，快說話。
    我摸了摸胖子那粗壯的胳膊，又摸了我自己的臉，現在真的還沒死麼？
    胖子大吼，快踩水，我快沒力氣了。
    我頓時清醒過來，原來我們真的還沒死，神誌在那一瞬間裏，恢複了絕對清醒，我感覺我周身泡在冰涼的水裏，我立刻意識到，是的，天不絕我，我還活著，老子們命大，剛才從高處落下，剛巧就掉進了這河水裏。
    那河水水勢湍急，胖子奮力踩水，我忙示意胖子鬆開我，我自己來。
    借著水流，我擺動雙腿，緊緊的抓住胖子，胖子大叫，快用力踩水，不要再沉下去。
    我大聲的恩恩，示意胖子，我明白他的意思。
    我看見旁邊好像有個什麼東西，就在我旁邊跟著漂，求生的意識讓我也不再去判斷那東西到底是個什麼東西了，忙一把抓住，拖了過來。
    那被我拖了過來的，正是那用門檻做的超大型火把，可能那火把掉進水裏，把火頭淹滅了。不過幸虧，那門檻是木頭做的，能浮出水麵。
    我立刻抱住那門檻，招呼胖子，快抓這個。
    胖子早已筋疲力盡，見我招呼，忙抓住門檻。
    我頓時感覺輕鬆了不少，剛才胖子為了救我，可能已經費盡全身的力氣，抓門檻過來的時候，胖子已經快要慢慢的沉了下去。
    我抓住門檻，雙腿無力的擺動著，幸好那門檻夠長，雖然已經被燒了不少，但是現在剩下的這截，勉強能讓我和胖子暫時救命。
    那黑霧如影隨形，在這湍急的河水裏漂著，抬頭看去，那黑霧仍然彌漫在我們周圍。我怕胖子支持不住，用胳膊死死的挽住他的胳膊，胖子虛弱的對我笑了笑。我半閉著眼，死死的抱住那門檻。任憑那河水在我身上如何摔打。
    聽天由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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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我終於覺得我的腳尖能點到河床了，水勢也慢慢弱了下來。我知道，我和胖子脫險的最好時機來了，忙深吸一口氣，用盡最後一點力氣，奮力向水勢平靜的方向劃去。
    胖子已經完全脫力了，閉著眼睛，一動不動。不過還好，他和我的胳膊沒有脫離。
    我感覺那水越來越淺，腳下終於可以借上力，我把吃奶的勁也使出來了，咬著牙把胖子拖了上來。剛把胖子放下，我重重的倒在地上，一股子倦意重重襲來，那眼皮越來越重，我感覺那時間仿佛都要停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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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胖子在旁邊虛弱的叫我，我努力睜開雙眼，想轉過頭去，看看胖子，不料全身一股子巨痛襲來，腦子一麻，掙紮了幾下，卻實在是心有餘，力不足。隻好茫然的眯著眼皮，看著那黑蒙蒙的天空。
    胖子朝我這邊掙紮了幾下，挪到我身旁，用頭蹭了蹭我。
    我用盡最後一絲力氣，回應了一下胖子，示意我還有氣。
    那眼皮如同鐵閘，重重的合上了。我長長的出了一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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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和胖子掙紮著坐了起來，我輕輕的活動了一下身子，全身如同沒上油的齒輪一般，僵硬無比，疼痛無比，酸軟無比。
    胖子到死都改不了他那革命樂觀精神，我們也不知在這河灘上昏睡了多久，反正，我是被胖子搖醒的。
    我見胖子沒事，一顆提起的心終於掉了地。
    胖子問，最後你掉下來的時候，怎麼不叫了？
    我有點羞愧，也幸好天黑，遮住了我臉上這一抹紅。忙反問到
    我叫了麼？
    胖子笑嘻嘻的說，怎麼沒叫，叫得那麼大聲，老子沒摔死，也要被你嚇死。
    我自知這把丟人了，也實在不想再去狡辯？
    胖子要抓我笑柄就抓吧，我承認，我沒有胖子的心裏素質好，緊要關頭，都是胖子救了我。如果不是那胖子拚命抓住我頭發，把我抓出水麵，說不定我沒摔死，也早被那河水淹死了。
    我感激的對胖子說了聲謝謝。
    胖子一楞，仿佛有點不好意思，擺了擺手，自家兄弟，客氣錘子？
    說實話，我一直腦子很亂，可能嗆進了太多的水，那腦子疼得實在厲害，我有點記不太清楚我們掉下來後，發生的事情。
    胖子的情況比我好許多。雖然最後是我，把他拖到河灘邊，但是他小憩了一會，就慢慢恢複了。精神也比我好許多。
    我問胖子，剛才我們掉下來，你怎麼知道我們沒死，我還以為我們死定了。
    胖子笑道，笨蛋，你把我扯下來的時候，我的魂也被你嚇飛了，不過幸虧那火把我還死命抓住，掉下去的時候，我在空中就已經看清楚了，那下麵是水，我就估計我們摔不死。
    我搖了搖了，歎了口氣
    你奶奶的也太鎮定了。老子當時都糊塗了，那裏還看得清楚下麵什麼情況。
    胖子得意的翹了翹嘴角
    這下我沒和你吹了吧，我們野戰部隊出來的人，就是和你們老百姓不一樣。
    我有點佩服我自己，我估計我骨子裏，絕對是那種要錢不要命的主兒。我現在才突然發現，我的左手，仍然死死的把胖子的衣物抓著在。我自己都搞不清楚，在這麼危急的情況下，那衣服，我怎麼就沒丟了？
    我忙把衣物扔給胖子，胖子這才意識到，他一直光起膀子在。接過衣物，也不管濕沒濕透，忙穿回身上。
    我感覺我很餓，真的很餓，可能被水泡久了，全身乏力，實在是冷得慌。我的東西幾乎全部掉了，我也搞不清楚是跑丟的，還是被水衝跑了。
    我最心疼我的998，花了2000多買的，還沒揣熱乎呢。我問胖子，還有吃得沒？
    胖子從兜裏掏了半天，掏出幾顆救軍糧，看了看，咽了口唾沫，然後都塞進我的嘴裏。我也沒管那果子難吃不難吃了，一把接過，塞進了嘴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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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休息夠了，我感覺我的身體也在慢慢恢複，雖然還虛弱得緊，但是勉強能站起來，也能慢慢走了。
    胖子扶著我，打算帶我離開這裏。剛邁步，我的腳就碰見一樣東西。我低頭一看，原來這東西正是那救命的門檻。
    我想讓胖子把那門檻帶上，再怎麼說，今天真是全靠它了。胖子苦笑一聲，反問我
    你看，我還帶得動麼？
    我想想也是，胖子情況雖然比我好一點，但是要胖子一邊扶我，再去扛那門檻，確實是難為他了。
    我看著那門檻，表情複雜，心裏說不出來的滋味。
    胖子見我發起了楞，鬆開我，撿起那門檻，用力扔進河水裏。
    胖子攙住我，順著河道，慢慢的走著。
    剛開始我不解，問他幹嗎順著河走？
    胖子到
    這，你就不知道了。這河其實就是指南針，你想，有河的地方，那邊上不遲早就有人麼？
    我想想也是，隻要有河，是遲早就有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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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也不知走了多久，這黑霧如同噩夢，一直彌漫在我和胖子身旁，我和胖子剛從水裏起來，全身濕透，那黑霧一竄，全身冷得要命。加上又沒了火把，隻能慢慢移動，我實在害怕，萬一前麵再來個大坑，我和胖子再跌進去，可能就沒那麼好運了。
    胖子指著前麵，你看！
    我忍著酸痛，抬頭看去，我習慣性的抬手推眼鏡兒架，這才發現，陪伴我東奔西走很多年的老夥計，也不知道什麼時候沒了。
    不過在這黑霧之中，其實有眼鏡兒和沒眼鏡兒，也沒多大區別。反正都看不遠，模糊就模糊吧。
    我虛著眼皮，靜靜的看了好一會，除了黑霧，還是黑霧。
    胖子問，你沒看見光亮麼？
    我一楞，光亮？
    你他媽的現在最好少給我再提那亮兒了。趕緊的，把眼皮虛成一線天，費力的看去。
    我實在是害怕什麼光亮光芒了。剛才那幾出，不就是光亮惹出來的禍事麼？原本按我的計劃，一把火把這天台山點了，現在說不定早已下山。可胖子非要講原則，講法製，結果現在可好，先是碰見那不知道什麼鬼名堂的野菩薩顯靈，然後被螞蟻兵團追殺，居然還體驗了一把空中飛人，最後還順便耍了一把激情漂流，這命都快成半條命了。還提什麼光不光？亮不亮？
    我拉住胖子，胖子說得沒錯，透過黑霧，遠遠的，好像是有點光。
    我忙告訴胖子，這次可千萬不可冒失，咱們慢慢的，悄悄的摸過去。可千萬不要再是那野菩薩顯靈了。這次，我可實在跑不動了。等會萬一那紅頭大螞蟻兵團再來，你就別管我了，自己逃命去吧，有命下山的話，麻煩一下，帶人上來給我收下屍，把我的骨架子弄回去，到時候，記得給俺爹俺娘說一聲，埋我的時候，把我挨在我爺墳的旁邊。
    胖子見我語氣沉重，不象是開玩笑。忙安慰道，放心，我們不會有事的。
    其實我也不是開玩笑，體力好的時候，我都險些丟命，一直拖累著胖子，現在這個樣子，那螞蟻們衝過來，與其拖著胖子一起死，幹脆老子一個人頂了。老子在胖子麵前也爺們兒一把。
    胖子認清方向，帶著我，慢慢的摸了過去
    眼看著那光亮越來越大，我的心也越提越高。我真心希望，這次，我們是真的碰見人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