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一）
    我推開黎輝房間的門，臨街的路燈透過玻璃窗照射在木製的地板上，顯出一片清冷。是不是主人離開了，房間就會顯得尤為寂寥？
    “看來，我猜錯了，他並沒有留下有用的東西。”李威在我身後看了看已經空蕩蕩的房間，“我想你對這間空房也沒什麼興趣吧，我們還是下樓坐坐吧。”李威好心的提議道。
    “不，我可以單獨看看嗎？”我用乞求的口氣問李威。
    “好吧，不過我想你不會很感興趣的，我在下麵等你。哦，糟糕，球賽已經開始了。”李威急忙的跑下樓去看比賽了。
    我慢慢的關上房門，一步步走在吱呀的地板上。
    這就是黎輝住過5年的地方，我深深的呼吸著這裏的空氣，仿佛這個空蕩的空間裏還殘留著黎輝的氣息。思念一個人的心情，人人都經曆過，那是一種鈍痛，微不足道卻又牽腸掛肚。
    最痛苦的經曆不是生活在回憶中，而是從回憶中清醒過來。
    我走到窗台前，推開玻璃窗子。微涼的晚風伴著白色的紗簾吹了進來，蕩在臉上，撩起人的點點情思。
    我環顧四周，空蕩蕩的房間、空蕩蕩的心。
    黎輝離開了，在我再次試圖走進他的生活的時候，他走了，走得那麼決然，甚至不留給我最後一個機會。從前，我和黎輝約好的見麵時間，我總會晚到十分八分，他從不怨言，假若他不等我就先離開了，我是會和他生氣好久的。而今，黎輝又離我而去，我卻沒有半句埋怨，有的隻是滿心的懺悔和遺恨。
    一塵不染的床和書桌，仿佛也在靜靜的等待主人回來。我遊移不定的目光突然落在了那張擺在當地的大床上，不，準確來說是床下。
    我急忙的跑過去，彎下腰查看床底的空擋。
    記得，我曾經埋怨黎輝送給我太多的東西，塞得床底下都沒有空隙放其他的物事了，然後我蠻橫的把那個裝滿了他送我東西的大紙箱子從寢室的床底下拉出來，要黎輝把它們捐到希望工程去。黎輝自是不同意，說要捐也得我自己去捐。那箱子東西最後是不是真的捐給了希望工程，我忘記了。不過，它們真的早已不在了。我現在身邊剩下的關於黎輝的東西除了回憶外就是那對我父親早年從南方帶回來的一對手機掛飾和與黎輝成對的銀鏈子。
    或許，黎輝和我有同樣的習慣。我的心裏希冀著，動作也變得迫不及待了，不管落滿灰塵的地板是否會弄髒我的高檔西裝，我趴在地上努力的把頭貼在地麵上，向床下空隙看去。
    然而，結果卻讓人大失所望。床底下空空如也。
    我提起的一口氣也泄了下來，心中滿是失望的酸楚。想想也是，黎輝是獨自一人來到美國的，他怎麼會把那些瑣碎的東西帶到大洋彼岸來呢。或許，他和我一樣，那些充滿回憶的東西早就不知道哪裏去了。
    我轉身，一屁股坐在了大床上。躺在黎輝曾經躺過的床上，望著黎輝曾經望過的天棚，我的思想陷入了一片空茫。不知這次與黎輝分別，再見又會是何年。
    突然，小時候的頑劣因子又在體內作祟，我淘氣的對自己說：“鄭欣，其實你和黎輝離得很近的，你看過的一切、摸過的一切，黎輝也是碰觸過的，隻不過你們是在不同的時間罷了。這是黎輝踩過的地板、躺過的床、坐過的椅子、用過的桌子……”我沿著牆壁逐一撫摸著房間裏的一切擺設，“……黎輝掛著衣服的衣櫥。”
    突然，我的手停住了。
    衣櫥裏貼著地麵放著一個大紙箱子。
    我顫抖著把大紙箱子抱了出來，輕輕的放在床上，就像對待易碎的水晶。
    拆開封條，我打開箱子，裏麵果然是一些過時又便宜至極的小物件。我的手逐一摸過陳舊到失去顏色的小東西，眼淚無聲的就流了下來。
    黎輝沒有丟棄，他留著我送給他的一切物品，甚至包括吃過的糖紙！
    淚水一滴一滴的打在塑料糖紙上，發出淒涼的滴答聲。他保留著我們在一起的一切回憶，比我的完整，比我的真切。他甚至隻身帶著它們越過大洋，一直相隨，不曾遺棄。
    但是，他最終還是拋棄了它們。他拒絕我再次進入他的生活，他走了，卻把它們留在了一個冰冷的衣櫥裏。我仿佛看見我們的回憶正在一點點的從黎輝的腦中移除，他已經決定放棄，不再留戀。
    也許，黎輝是對的。他一直是個看似對世事漠不關心卻城府極深的人，既然他決定放棄那麼他就會做得最徹底，不像我那樣的拖泥帶水。
    我對著一箱子的回憶，默默的流著眼淚。
    我知道一個男人在別人的家裏偷偷哭泣實在是件很失禮的事情，但是，我情不能自已。內心太多的感觸，已經盛不下，隻能通過這種懦弱的方式宣泄出來。
    不知哭了多久，眼淚也仿佛幹涸了，我仔細的把箱子重新封好，然後抱著它下了樓。
    球賽沒有結束，李威的熱情全部投入到小小的電視機屏幕上。我和他打了聲招呼就走了，由於比賽正在緊要的關頭，他並沒有出來送我。幸好如此，不然我會尷尬到不知怎麼解釋自己通紅的雙眼。
    我開車駛回住處。一路夜風打在流過淚的臉上，絲絲疼痛鑽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