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
    當時的我並不了解自己真正的取向，隻是以前聽說過同性戀這個詞，而且聽說那是一個很惡心，很令人厭惡的事情。我們村東頭就有一個同性戀，村子的人都喊他兔爺，並且從不拿正眼瞧他。
    我曾經見過那個兔爺，說實話他長得和一般人並無大差別，甚至來說麵容很是清秀，隻是他大大的眼睛裏裝滿的都是哀傷。我去小賣部打醬油遇見了他，他當時正在低三下四的求店老板賣他些日常生活用品。平時見了誰都是笑嗬嗬的店老板這次卻把鼻子翹得比額頭都高，愛搭不理賣了東西給他。我等他買好了東西，把手中的醬油瓶和錢遞給了老板，老板立刻笑嘻嘻的接過去，還邊打醬油邊問我最近的學習狀況。我笑嗬嗬的回答，眼睛卻小心翼翼的看向身側的他。他也在笑嗬嗬的聽著。我雖然當時隻是個小學生，但由於學習成績突出在村子裏也算小有名氣，十裏八村的人對我都很友好。我打完醬油出了小賣部，他也跟了出來。叫住我後，他給我手裏塞了兩塊糖，然後拍拍我的腦袋對我說：“好好學習，將來走出這個閉塞的村子，外麵的世界好著呢。”
    我好奇的長大眼睛問：“外麵的世界有什麼好？”
    他歎了口氣說：“外麵的世界什麼都好，叔叔如果不是不得已，是絕不會回來的。”我隱隱看見他眼裏的哀傷更濃了。
    回家後，我告訴媽媽說我遇見了他，媽媽的眉頭立刻皺了起來，厲聲警告我，下次再遇見他就繞道走開，那樣的人不幹淨。我哦了一聲，手卻緊緊的抓住了衣兜中的兩塊糖。
    後來，我再也沒有遇見他。直到念初中那年，我聽人說他死了，就死在村東頭的土房子裏。死因眾說紛紜，有人說他是割腕自殺，有人說他是染了髒病而死，有人說他吸毒致死。於是，我才漸漸了解了一些他的過去。隻是那些事都是從同學口聽說，有些不全麵，而且真實性也未可知。他曾經也是村子裏的高材生，考上了大學，卻在文化大革命的年代被打了回來。原因是他和同校的一個男生有私情。那個男生是官家子弟，向家裏人認個錯就安然無事了。隨後那個男生就消失了，全部的罪孽都落在了他的身上。他那是還是執迷不悟，氣死了雙親，直到那個男生親口與他說永不相見，他才如夢初醒，大病了一場之後就一直困頓在這個村子裏了。
    同學們講這個故事的時候都是一臉的不屑與譏笑，隻有我默默的聽著而後在心裏為他哀歎。我當時並沒有奇怪為什麼我對此事竟無反感，隻為他歎不值。後來，我知道了他的名字——莊楚。再後來，我漸漸淡忘了他的故事，但他給我的兩塊糖卻被我一直放在盒子裏藏在櫃子上。
    今天發生的事讓我一下子又想起了莊楚。難道黎輝也是那種可惡的兔爺？
    “鄭欣，你聖誕節有空嗎？”蘇啟見我還沒睡，挨過來坐下問。
    “沒空。”我回過神，答道。
    “有約？是哪個女生？看來李悅倩的計劃要泡湯咯。”他似笑非笑的說。
    “恩”我含糊的應著。
    “我就說嘛，我們鄭欣這麼帥，怎麼也輪不到她李悅倩啊，這回我看她還有什麼理由拒絕我。”蘇啟自言自語道。
    我對別人的感情生活向來不感興趣，但今天卻突然來了興致，問“你喜歡她？”
    他嘿嘿一笑，撓了撓頭：“有點感覺唄。”
    “什麼感覺？”我趕緊問。
    他思索了一下：“第一眼見她就感覺她與別人不一樣，喜歡聽她講話，她在身邊就安心。差不多就這樣吧。”
    這就是喜歡？我心裏微微恍惚了一下，問：“那，突然有一天他和你說他喜歡你，你會有什麼感覺？”
    “那肯定樂上了天啊。”蘇啟毫不猶豫的回答。
    我鬆了口氣。原來，我並不喜歡黎輝啊。心裏突然開朗了許多，對蘇啟笑笑：“祝你們終成眷屬。”
    他也笑了，“你小子什麼時候變得這麼會說話了？這功夫要是用在女生身上，嘉禾的男生都得出家去了。”
    我知道他在拿我取笑，從被子裏伸出腳一下把他踹下了床，“滾回去睡覺，明早還有課呢。”說完，轉身蒙頭就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