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熱鬧。”
    陷落在人潮裏，淳於明哲看身邊你來我往的人群，雖還是一樣的場景，卻沒了那日沉重的思緒，竟還有了心思來看這繁華的鬧市，“可是要過年關了，真是熱鬧啊。”
    “少爺！你快看那邊有個舞娘在跳舞耶！”
    瞧著卓衣臉上滿滿的笑意，宋惟君心底淡淡的歉疚。說起來也覺慚愧，待在京中的日子也算得久了，卻連這最平常的集市也是一年難得來上幾回，更不遑說其他的地方了。“我們且去瞧瞧吧。”
    千辛萬苦擠進了圍堵的人群，看著台子上那身材妖嬈、舞姿娉婷的紅衣舞娘，櫻桃小口一點點，楊柳細腰賽筆管，修長柔軟的四肢包裹在紅紗衣裏若隱若現的誘惑，輪廓上帶著幾分異域的血統，更添了風采，圍觀在那飄逸紅紗裙下的男子盡是垂涎三尺的表情。
    淳於明哲素來對舞曲不敢恭維，也瞧不出哪些好來，隻是瞧那舞娘在這寒冬臘月裏穿的如此單薄，心中泛起微微的歎息。
    經過幾日的調養，宋惟君蒼白的臉上依舊不見著血色，卻也長了些精神，看著台上的舞娘陷入了沉思。自從軒轅城康打了勝仗的消息傳了回來，朝中也盛傳出北華將會平息戰火同意和親，京中更是湧來不少的外族商旅，看來這年關過後朝中又是要熱鬧起來了。
    “少爺你看她—”
    台上舞娘幾個漂亮的回旋動作看得卓衣驚歎連連，止不住的拍手，好一會兒才發現身邊的人毫無反應便急急回了頭看，卻隻見他眉頭微蹙，神情中幾分的思量，心中莫名的悵然。
    少爺總是這樣。說是出來散心，沾染些人氣，心中卻還是記掛著朝堂上的事。
    宋惟君淡淡一笑，卸下心思，“我突然想起書房裏的宣紙用完了，我去買些回去吧。”
    “少爺我陪你去。”卓衣不放心他的身子，雖已不似前幾日那般的虛弱，仍是沒有大好，若是沒人跟著出了意外可如何是好。
    淳於明哲也略有擔憂的看著他，“還是我陪著去吧。”
    這兩人過切的關心令宋惟君有些哭笑不得，自己有虛弱到這種地步嗎？隨即正經了顏色，“不用了。我隻去附近的書齋看看，況且明哲來了這許久我也未過盡地主之誼，趁著今日日頭好，卓衣你便領著明哲多走走吧。一個時辰後在前麵的冬青客棧會和，可好？”
    見兩人還是有些猶豫，宋惟君止不住搖了搖頭，“快些去吧。我自會照顧著自己的。”
    說完便擠出來人群，也不回頭看兩人的反應。
    “少爺一個人真的沒事嗎？”卓衣看著他瘦削的背影，還是放不下心。
    “師兄這幾日恢複得很快，隻要不操勞，自然會慢慢好起來的，你也不要太擔心了。”淳於明哲其實心中也覺得不妥，隻是宋惟君的性子，不是自己勸得了的，也隻好眼睜睜看他的背影淹沒在人海中。“走吧，我們也去湊湊些熱鬧，也不辜負師兄的一番心意。”
    “嗯。”嘴上應了一聲卓衣還是回頭去看那已消失在茫茫人海中的身影。
    挑好了需要的紙張，宋惟君估摸著時間還早，便在這街上閑愰了起來，入得眼中的都是真切的繁華，陌生的臉孔、陌生的人群，心中也漸漸放鬆下來。
    腳步在經過一老者麵前停下，宋惟君略蹲下身子看滿架的泥人，持著金箍棒的孫猴子、張牙舞爪的虯龍、懷抱鯉魚的童男童女…一個個刻得栩栩如生，好不生動。
    目光流連在一隻並蒂蓮上，蓮瓣皎潔中透著盈嫩的粉色，旁開了一片蒼翠欲滴的荷葉，連那紋線也瞧得分明。
    真是好手藝！
    剛想取過來細瞧，卻有人快他一步拿了過去，宋惟君心下一驚看向身旁，竟是一襲白衣含笑的陶璟虛。
    “見你瞧了好久，定是十分的喜歡。”
    老頭睜大了眼睛打量麵前的兩位，守了這一輩子的麵人攤還從未見過這等出色的人，一個算了還兩個，兩個便也算了，偏偏這兩人看起來還是認識的，這都是怎麼湊到一塊的？
    “很別致。”
    看他麵上明朗的笑，心中湧起別樣的溫情，這麼多的人卻仍舊遇上了他…
    “既然喜歡便買下來吧。”瞧他籠在淡薄日光裏的笑，映在眉間比往日來的更動人，心中微微震動。“老師傅，這怎麼賣的？”
    老頭尷尬地收回在兩人間徘徊的目光，略顯慌張，“…這、這個十文錢…這裏都是十文錢的，隨便挑、隨便挑…”
    宋惟君被老者逗笑，正探手往袖中摸去，那廂陶璟虛已付過了錢，“陶兄…”
    “隻是十文錢。不打緊。”陶璟虛見他麵上顏色好了許多，心裏也寬慰不少。朝中的那些是非已隨著顏德在獄中畏罪自殺而終結，也因著這場大病躲過這場口水之爭，也算得上是因禍得福。“不過你喜歡這些小玩意，倒是真有些意外。”
    老頭瞧著說著話走遠的兩人心中微微歎息，還沒瞧夠就走了，真是有點可惜。
    “…”麵上閃過一絲赧色，“讓陶兄見笑了。”
    陶璟虛瞧著他鬢角被風吹亂的發淡淡的笑了，“這街上風大，你身子還未大好，還是找處地方避避寒吧。”
    “去冬青客棧吧，我約了明哲在那裏，陶兄一起去吧。”
    陶璟虛微笑頷首，也不顧他的驚訝取過他手上的宣紙，“走吧。”
    先是一怔，宋惟君好一會才回過神來，看他走得有些遠了，趕忙追了上去，捏緊了手中的泥麵，“你可知我為何對著這玩意看得出了神？”
    這回輪到陶璟虛怔住。
    “花開並蒂世已希，拍案稱奇添旁支。趕在暮春逞壓軸，，濃豔何妨吐香遲。淩波倚翠弄瑤台，並蒂浮香戲水來。粉麵何需將進酒，羞紅緣為兩情懷。千頭萬蕊一根本，玉膚冰肌兩羅浮。陶兄可知並蒂蓮莖杆一枝，花開兩朵，可謂同心、同根、同福、同生，象征著夫妻恩愛，美滿幸福，男女情愛纏綿。”宋惟君將手中的並蒂蓮輕輕放回他手中，“這小玩意若是送了我便是汙了這寓意，不如陶兄留著送給鍾情的女子吧。”
    “…”陶璟虛聽了便也笑了，也不爭執，隻緩緩收在了手中。“走吧。”
    鍾情的女子…
    陶璟虛淡淡的想，又是一年盡處了…
    但願這繁華依舊…那伊人也依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