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二十二章 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悅君兮君不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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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後的陽光輕輕淺淺地照在身上,曬得全身筋骨酥軟,說不出的愜意。
被淳於明哲照顧得過於縝細以致離府來吹些冷風,人不可久得安逸,自該記著如何自處才不至於行踏錯步,更何況身邊還有人陪著,也勝卻在府中無聊。
“真不該讓你出來受寒。”
臨近年關,這天氣越發的反複。雖有暖陽撐著,這風卻仍顯凜冽。瞧他先前還帶著潤色的臉龐已變得蒼白,披著厚實的氅衣卻益顯底下單薄的身子,陶璟虛語氣中三分自責七分無奈。
“不妨事的。”
放眼望去一片枯黃,寒風凜凜、落葉蕭蕭、江水瑟瑟,那紅楓亭立在江邊更覺零落,全然不複往日的生氣。“權當散散心…我許久未來了。”
說完便作勢要下馬,那廂陶璟虛已安然落地,牽著坐騎走至他身邊,見他停下動作不明所以的看著自己,不覺一笑,伸手探至他身前。
宋惟君一怔旋及省悟過來,雙手握緊韁繩,訕訕著道,“不妨事的,我自己來便好,不用勞煩陶兄了。”
“禪泓可是在客氣?”
短暫計較後宋惟君終妥協,握住他的手掌,溫暖而寬大,不似自己的冰冷,麵上幾分的不自在。
“仔細些腳下。”
陶璟虛扶著他,原是想替他省些力氣,卻不想他腳下磕著馬尾,那馬兒一驚撲騰了幾下,身子一失衡便倒了下來,心下一驚,撐開雙手抱住他下滑的身體,籲了一口氣,總算沒摔下去。
“…”
還來不及為方才的意外喘口氣,宋惟君便因兩人親密的擁抱麵皮上泛出異樣的微紅,他的眉目分外的清晰,心中不由得一跳。見他目光落在自己臉上,麵上更是灼熱了幾分,“…讓陶兄見笑了。”
陶璟虛並未將他的異樣放在心上,放下他,轉而安撫起仍噴著粗氣的白馬,手卻有些顫抖。雖不說貪戀這傾世的皮囊,但剛才他麵上那抹微紅卻差點讓自己忘卻理智,隻想擁他入懷耳鬢廝磨。
“陶兄。”
收拾好情緒,宋惟君靜靜開口。
“走吧。”將韁轡遞還與他,陶璟虛笑笑著牽起自己的嗎,全然看不出心內的波瀾,“禪泓可知曉蜀州刺史顏德將押送到京?”
收斂心神,宋惟君頷首,“聽七君說起過…陶兄也關心此事?”
“不瞞你說,顏德與家父交情頗深,舉薦他任職蜀州的正是家父。”陶璟虛唇邊一抹平和的笑,眉間卻有一縷愁思,“這幾年朝中黨派之爭日益激烈,隻是各自蟄伏未動,此番顏德進京受審看似簡單,卻極易牽連,或許這是最好的契機。幾日朝來中已有山雨欲來風滿樓的跡象,也不知來日如何。”
“自該是如此。”宋惟君瞧得出他心內的擔憂。隻是朝中的各股勢力尚未整合,彼此邊界未明,是敵是友還未真正的劃分開來。但其中首屈一指的定是高居宰相的陶紹安,得意門生遍布朝野,勢力龐大,交錯複雜,一個顏德不會對其產生什麼實質性的影響,至多挫挫其銳氣罷了。“借此倒可將朝中各人的心思看個通透,也不算全無益處。”
知人知麵不知心,畫虎畫皮難畫骨。
又有什麼比爭奪利益時的麵目來得更為可信呢?
風吹亂他額上的碎發,陶璟虛瞧著他,情緒漸漸冷卻下來。宋惟君一向冷靜而沉穩,不貪權、不戀財,外人揣測不到他的心思,更抓不到他的把柄。
這樣的人,這樣的皮囊,這樣的玲瓏,他又是所為何來?
兩人各懷心事全然沒注意到棗紅色駿馬上一冷眉冷目的絳衣華服男子,冷眼地看著紅楓亭前的兩人,對於方才的一幕衝擊頗深。
趙衡翼冷笑一聲調轉馬頭策馬而去。
他頰邊的緋紅、兩人親密的擁抱、不經意的小意外,通通像一把火在胸腔內縱橫肆意,將所有理智燃燒殆盡。
逆風而行吹得他臉頰生疼,卻絲毫不及心中的憤懣…
“王爺。”
他頹然倒在太師椅上,麵色鐵青,一旁撫琴的林錦蕊禁不住關切地問,“何事惹怒了王爺?”
“繼續彈。”
林錦蕊瞧出他的不快,也不敢多加相問,嬌嬌一笑便專心於手下的琴,倒是也自在。
“…你和宋惟君可曾相識?”
“素未謀麵。”林錦蕊怔了一下,指下卻未停。
收起臉上的怒氣,趙衡翼回想起那日宋惟君分明是見了她才心血俱震,不知這其中又有怎樣的玄機。
“蕊兒,可還有親人?”
親人…
“沒有了。”林錦蕊淡淡地說著,指間未曾停頓。
趙衡翼忽地憶起前月在沉香居瞧見她在水晶簾後一身紫紅色紗衣,隔著簾子菱唇隱隱的笑,玲瓏十指在琴弦上來去自如,一曲《夢江南》讓滿座聽客如癡如醉。
江南好,風景舊曾諳。日出江花紅勝火,春來江水綠如藍。能不憶江南?
隻怕這來自江南的女子卻未曾一刻憶過江南。
“那日,你怎知曉本王會去尋你?”
這個問題一直縈繞心間。林錦蕊美則美矣,卻不是令人過目難忘的美,她的美在她一曲撫畢移至水晶簾前趙衡翼便明了了,是一種攝人心魄的妖嬈之美,眉目、唇邊、舉手投足都是萬種風情,是一種渾然天成的姿態,但京中有如此風情的又豈止她一人!
“…是王爺的眼睛。”
見他若有所思的表情,林錦蕊便慵懶地笑了,“美人對於王爺猶如過江之鯽,蕊兒自不敢相比,不知王爺又是看中蕊兒何處?”
的確,林錦蕊心中明白。趙衡翼年少風流又身份顯貴,怎樣的絕色女子沒見過。
那日,出得水晶簾,便觸及他略帶深意的目光,似有驚喜更似困惑,複雜得令人煩惱。但唯一可以肯定的便是—他將自己放在了心上。
隻這一點便夠了。
“是你的眼睛。”
琴聲戛然而止。
林錦蕊怔怔地看向起身麵向采薇水軒的高大男子。
趙衡翼終於想起了原因。
這一雙眼睛竟與他出奇的相似。隻是林錦蕊以柔媚為它打了底色,望進去隻覺桃之夭夭,春色無垠,而宋惟君卻是靜瀾鋪滿了眼眸,似一泓清泉,深不見底,讓人越陷越深,無力控製。
可是,那清華無雙的江南書生卻與陶璟虛如此親近!
猶自想起剛才的一幕。
“…”
剛想開口詢問,卻注意到他袖口遮了手掌,微露在外手指緊緊扣住圍欄,關節猙獰便沒了聲響。
林錦蕊有自知之明,不會僭越本份,更不會動用無謂的感情。男人,隻不過是腳下幫助自己登高的階梯,趙衡翼的青睞替自己省卻應付更多的男人,縱使有一日被棄,也不會再如當年一般,仰人鼻息,無所可依。
微微一笑,眉目間幾許快意,更添嫵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