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柳亂成絲，攀折上春時。葉密鳥飛礙，風輕花落遲。城高短簫發，林空畫角悲。曲中無別意，並是為相思。”
    “怎麼好端端的就染了相思？”
    略帶調笑的困惑中斷思緒，船艄逆流的風掠來淡淡的鹹腥，陶璟虛淡淡一笑，“七君聽了多久？”
    “你還未回答我的問題倒先來問我。”
    “七君真想聽？”
    南宮變頷首，“我很好奇。”
    “隻怕是要失望了。在下隻是看著眼前的秋色想起了江南的秋，可否聽過‘江南秋盡草未凋，青山隱隱水迢迢，’想來還是一派好風光，不像京都這般蕭瑟。”
    “先生去過江南，江南之地如何？”
    紫瞳裏閃過一抹笑意。
    “不負盛名。”陶璟虛以待下文。
    “這好山好水的，總是要有不負盛名的美人來配才算是不負盛名吧。”
    一怔，末了，才擺首似是無奈地笑道，“這是自然。七君一定要猜得如此徹底才肯收起那份好奇嗎？”
    南宮變也笑了，“我隻是想知道先生到底是思景還是思人。”
    幾許揶揄的味道。
    兩人相視而笑。
    這時，為首的大船上傳來開懷的嬌笑聲，南宮變頓時變了臉色，紫瞳裏盡是冷冽之色。
    “皇上很寵愛十四公主。”
    “寵愛？”南宮變神色一變，警戒地看向陶璟虛，隻見他眉目間依舊是淡淡的，周遭仿佛聚集了暖暖的光澤，令人眩目，“為何不是‘疼愛’？”
    陶璟虛一怔，轉而笑道，“七君，皇上終會明白江山美人各置何地。”
    南宮變蹙眉，“你知道？”
    “我什麼都不知道，就如你什麼都不知道。”陶璟虛白衣勝雪，微笑看著他，注意到他唇邊的笑，“世上的事不過如此罷了。”
    細細體會，南宮變下意識地念過，“不過如此…”
    京城。
    望著閑心閣外的車水馬龍，一派昌盛繁榮景象，倒也絲毫看不出在這片平和後的詭譎暗湧。
    閑啜著上等的香茗，貪享著傾城的暖陽，倒是十分的愜意，也就不在乎是否有人與自己對弈，難得棋逢對手，與自己為敵一番。
    政治，任何的權力變動都會引起人事的浮動，各股政治利益彼此權衡較量，冒著今日為君，明日為寇的不安生活。
    風灌窗而來，一擁而來吹散了香爐之上的嫋嫋青煙，吞沒在空氣裏，仿佛一切盡在不言中，又有欲語還休的隱沒。
    南宮氏，自南宮華容離世後迅速沒落，雖有前宰相門生眾多的優勢，但其早已被排斥在政治核心以外，反觀一直被南宮昶無視的南宮變在朝中紅極一時，善禦射，有千夫難擋之勇，在隨少帝為守疆大將出征時屢立戰功，性沉穩達練，但為人脾氣怪異，不易親近。
    這人，卻是收攏不得的。
    朝中，風頭正盛的除了他，還有誰呢？
    “哦，差點忘了。”
    唇邊浮上輕淺的笑意，輕撫大拇指上的翠石扳指，隔著青煙仿佛看見另一邊坐著清華無雙的國士。
    還來不及綻開欣喜的微笑，那人便隨青煙四散而去，“惟君…”
    宋惟君，蘇州人士，乃孤竹子的入門大弟子，十六歲時進京趕考，一舉高中狀元。先帝賞其聰慧，品行端直，過級拔升為戶部尚書，在任四年有餘，戶部事事井然有序，連先前輕視他的老臣也是無可微詞之處。
    在朝中，宋惟君口碑極好、謙謙君子、溫文儒雅、心若纖塵、交友甚多，與各朝臣素有君子之交，但從不牽扯派別之爭，在朝中自成一派，埋首戶部事務，不輕議他人。
    能從政四年，居高位而無任何紕漏者，除了他，恐怕偌大一個朝野再也找不出第二人。難怪連陶紹安也不得不讚歎，尚書郎奇人也！
    真是很想知道，他這八麵玲瓏，完美得令人神共憤的本領到底是從何學來？
    另一邊，陶紹安實是當朝第一人，先帝駕崩前將其封為托孤大臣，足以見得對他的信任，而這隻老狐狸最是狡猾，看似道貌岸然，實則城府極深，極不好對付。可與之均衡的，唯有大將軍軒轅城康，戰績累累，更因其背後強大的經濟背景令人不敢小覷，長兄軒轅城靖繼承祖業，在商場上無往不利，甚至與南方巨賈李赫對峙，軒轅城康更是少帝的生死兄弟，更何況，他還有一處致命的軟肋。
    沏了一盞香茶，騰騰地冒著熱氣，“應該快到了…”
    隱隱的，聽到門外漸行漸近的腳步聲，俊臉揚起實在必得的笑容，看向依舊緊閉的雕花木門。
    “八王爺。”
    轉瞬間門被輕推，香爐上的青煙傾倒向另一方，滑散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