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怎樣的眼神啊。
    仿佛在你眼前不僅是雙剪秋水的眼瞳，你還看到了煙波浩瀚的江麵，來到了寬廣磅礴的海邊。溫柔的水波一遍遍漾蕩到你身上，覆蓋住全身的皮膚，就像是一隻細膩的手，輕輕擁著你，為你拂去所有的煩躁不安，讓你忘了周圍的溫度，舍去全部感官，隻想永生永世墜落在這無邊無盡的柔情中。
    琉璃抬起手，啪啪啪狠狠打了自己幾個耳光。然後迅速轉身。
    “師父！~~~~”拔腿就跑，向師父和自己住著的廂房衝去。這一聲他喊得都快岔氣了。奈何就像被風吹散了揉進在黑夜裏，沒換來一點回應。
    “唔恩……”可憐管家爺爺連日來心驚惶惶，今晚來了個大師坐陣，也覺得夜裏安寧得多，好不容易睡了個好覺，香夢裏似乎聽到遠處傳來一聲淒厲的叫喊，唔，皺皺眉頭，就……又埋頭睡過去了。
    身後傳來銀鈴般清脆的笑聲，“小兄弟，怎用那麼大的力氣，奴家幫你吹吹吧！”話語和著風，忽遠忽近。
    琉璃身上一陣發麻，廢話不說，卯足力氣兩蹄翻飛往回衝。那好聽的笑聲不曾停歇。
    頸後時常有被指甲輕輕擦過的感覺，此時琉璃心裏回蕩著，師父睡覺前說過的話：別到時候被狐妖叼了去……被狐妖叼了去……叼了去……他在心中哭喊，親愛的師父啊！你可別一語成讖了！
    也許是天可憐見，也許是危機時刻求生本能爆發出的力量不可小覷，終於在被徹底抓住之前
    看到他們暫住的廂房近在咫尺。那是杜府唯一一個微微透出些許燈光的房間。
    跳起一步推開門，又嘩啦一下將身後屬於暗夜未知的部分關在門外。“師父！”叫的那是久別重逢，聲嘶力竭。
    房間裏一反往常的安靜。
    光芒來自於桌上擺著的那盞燭燈，應該是自己出門前放那的，雖然不強烈，但其柔和明黃的光線亦能照亮這間屋子的所有角落。琉璃眼珠左轉右轉，終於發現了一個讓他無邊驚恐的事實，他的師父——紫華，並不在這個房間裏。
    門口傳來輕微的響動，琉璃回頭，似乎還能看到門上映著一個身姿婀娜的影子。他跳上床蜷縮在被子瑟瑟發抖。過了一會又伸出一隻手將枕頭扯進來，緊緊抱在懷裏。師父跑哪去啦，難道內急去找茅廁？還是突然良心發現去屋外尋我了？嗚嗚嗚嗚，我就在這裏啦！琉璃痛呼：師父！你怎麼這麼靠不住啊！
    懷裏的枕頭都快被牙齒咬出幾個窟窿了，門外也除開始之外無一點動靜，琉璃終於積蓄了一些勇氣，將小腦袋眼睛以上的部分露出被子外。桌上的火苗淡定堅持地燃燒著，無一絲偏動，屋外除了黑暗再無其他。他都有些懷疑那些是不是出自於幻覺了。難道從剛才的一切就在做夢麼？那現在醒了沒有？
    門口傳來狂野的敲門聲將陷入怔忪的琉璃又嚇進了被子裏。
    “臭徒弟！為師出去一會兒就不讓進門啦！嘿，你怎麼這麼不孝！”那熟悉的語氣語調讓琉璃都快感動地哭出來，他從來沒發現師父的聲音竟有如天籟一般，不知道師父進來後，是撲到他懷裏痛哭一場，還是狠狠地咬他一口。
    師父……琉璃懷著狂喜的心情將門打開，卻沒見到他想見的人。應該說，門外什麼人也沒有，除了濃黑的迷霧。
    似乎有風從耳側吹過，帶著誰的嘻嘻笑語。琉璃機械地轉過身，桌上燭光躍動。一隻手，骨節均勻、纖長白皙的手，輕輕搭在了他的肩頭。
    身後有衣物悉唆的聲音，有人慢慢靠了過來，在琉璃耳邊吹氣，氣息並不溫暖，但話語卻是甜膩的，“小兄弟，我可抓住你了。嗬嗬。”
    琉璃隻覺得，有一條冰涼滑膩的蛇，在沿著脊背爬行。他連自己有沒有發抖都分辨不出來了。他想跑，想叫，可既邁不開腿，也發不出聲音。力氣在方才就已用盡了。略偏偏頭，就可以看見自己肩頭那隻形如完美的手，鼻尖傳來桂花的香氣，想來她也在桂樹旁站立了很久吧。
    用不用這麼處心積慮地等我啊……明明是很好聞的味道，琉璃此刻卻屏住了呼吸，不讓自己多吸進分毫，以免被迷了魂。師父快來啊……我堅持不了多久！
    就在此時，身後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琉璃在轉頭去之前，就被一股強大的勁道推到在地。他睜大眼睛看，來者是一位年輕俊俏的公子，正怒氣衝衝的瞪著自己。然後拉起身邊女子的手，語氣焦急又溫柔地詢問：“小瑤，這妖道沒把你怎樣吧？”
    被稱作小瑤的女子，對著那公子輕柔地笑笑，接著朝著琉璃這邊瞥了一眼，眼裏充滿了調笑之意。琉璃想，初見時覺得這眼睛充滿惆悵憂鬱之美的自己真是瞎了眼！
    公子看到這，覺得這事兒還沒完，又對琉璃吼道：“妖道！正經事不做，竟來我家搗亂！”如玉的臉龐就算生起氣來也非常好看。
    此人正是杜府三公子。
    琉璃心裏那個冤啊，狐妖不就是你旁邊那個麼，你罵我幹嘛？（雖然自己也是妖精，不過自己從來不害人！）你母親還屍骨未寒，父兄還抱恙在床，你卻和狐妖打成一片，我今天總算知道什麼叫色令智昏了！你再不回頭是岸就來不及了，會損失慘重的！
    琉璃眼裏的信號傳到三公子那變成了挑釁。他冷了臉，提著拳頭向琉璃走來，似乎是想揍他一頓。小瑤頗為有趣地觀察著琉璃反映，時而發出一聲輕笑。
    如果那人全力以赴，琉璃還，呃，真打不過他。特別是現在身虛體弱的狀態，劣勢啊劣勢。竟然要在一個妖的麵前被人死揍了，丟人啊！
    琉璃護住了臉，但那拳頭卻終究沒有招呼到他身上去。
    紫華從門口不急不緩地踱步進來，清越的聲音傳到在場的每個人耳裏。“我徒弟很乖的，你們可不要太欺負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