餓了發呆，飽了犯困，形容的就是紫華這樣的人。
    老管家一走，紫華馬上拋卻人前恭謹認真的模樣，蹬蹬蹬撲上屋內那張看起來大而柔軟的床，蹭蹭蹭踢掉腳上的鞋子，亂沒形象的樣子樣子讓琉璃都覺得臊。
    “師父，杜家待我們很好，你可不要辜負他們。”他有些擔憂的望著自己昏昏入睡的師父。
    紫華抬眼瞥了瞥琉璃，將身下的床讓出一小半，像招小狗一樣親昵地對琉璃招招手，又拍拍身邊的空位。“別擔心嘛，現在天還沒黑呢，說今天晚上部署就晚上再行動嘛，現在是養精蓄銳的時候，你也快來睡睡……哈……別到時候被狐妖叼了去。”邊說邊打了個大大的哈欠，琉璃看著紫華眼睛眯閉起來，嘴角彎彎的，就像是一隻成功偷吃了魚的貓，在陽光下午睡那般心滿意足的樣子。
    他一手搭在身旁，一手在因塞滿食物而微微鼓起的肚子上下拂動，以哄小孩睡覺的節奏輕輕拍著，頻率漸漸減慢，力度越來越小。眼看他就要被自己用這種詭異的手法哄睡著了，琉璃眯了眯眼，快速走到床邊，一把掀開紫華放在空地方的手躺了上去，還把他往裏擠了擠。他想好了，紫華都不管，他還能翻天嗎？哪有師父不急，急死徒弟的道理！
    紫華含糊得咕嚕了聲，往裏翻個身又睡了去。
    睡在鼾聲四起的師父旁邊，琉璃骨碌著眼睛打量這個房間。離床幾步遠，是一個檀香紫檀小桌，上麵擺著茶具和一麵棗紅色雕刻精致的托盤，托盤裏有雲片糕和芝麻糕一類的小甜點。靠近窗戶置著一架雕龍紋羅漢床，夏日的夜晚躺在這床上，乘乘涼、數數星星不知道有多快活。一扇蘇繡做工的屏風在房裏的另一邊，也許冬天的時候，可以將大木桶搬到屏風後，泡個舒舒服服的熱水澡。
    琉璃蹭蹭柔軟的被褥，心想，不能辜負了杜家的厚待，暫且讓他睡會，等會不把他叫起來我不是人！胡思亂想著也沉入夢鄉。
    再次醒來時，窗外的天空全黑了。琉璃揉揉眼睛爬起來，將門打開一點兒四下看了看，杜府仿佛已陷入沉睡，每個房間都黑洞洞的，偶爾傳來的鳥叫蟲鳴，讓這個府宅顯得更安靜。
    現在是什麼時間了？琉璃點了蠟燭就回頭猛推紫華。“師父，天都黑了！你快起來啦！”紫華沉穩不動安如山，手腳攤開睡得舒坦著呢。任人怎麼推怎麼喊都不醒來。在無數次的努力都打了水漂後，琉璃終於怒了。
    “哼，哼……逼我來狠的……”他筆挺地站起來，轉個麵將身子背對著床。然後提起，踮腳，用力，在不算明亮的光線裏劃了個漂亮的弧線，臀部準確地著落在紫華的肚子上。
    “啊！……噗！”這下紫華再不醒就是死人了，不過醒了也快沒命了。他直感覺自己的內髒都要從口中噴薄而出，全身經脈繃緊欲裂，周身血液逆行流轉。睜開眼則看見乖徒兒一臉欣喜的樣子，還用小屁股死命碾自己的肚子，深怕自己又睡過去了。
    “出師……未捷……身先死……”紫華掙紮說出這幾個字，便闔上了眼睛，晶瑩的淚水從眼角滑落下來，打濕了臉頰。他再也不動彈。
    琉璃將手在紫華頰邊一抹，又濕又熱，“不會吧……”是真的眼淚……
    如此慘狀終於嚇壞了琉璃。他將手小心地探到紫華鼻口處，已是進氣少出氣多。腦海中有金色的兩個字慢慢湧現出來，越來越清晰，越來越刺眼，幾乎要刺傷自己的心口。
    弑師……
    心猛跳一下。“不好啦！”琉璃跳下床就要往外麵衝。要找人救師父！應該找誰？要去找大夫嗎，可是現在這麼晚去哪找大夫？還是找杜管家？杜府這麼富有，指不定藏著什麼金瘡藥，大還丹什麼的！
    就在琉璃推門而出的一刹那，一道悠悠然的聲音從身後傳來，“要出門就把包裏那袋辟邪粉帶上哦！覺得府裏哪裏可以就隨便灑灑，讓那老管家明早也能看看我們的功績。師父呢就在房裏調息養身下，徒兒快去快回，乖~”
    琉璃無言地收回踏出去的那隻腳，瞪了一眼床上本該奄奄一息的人，默默走到桌前取了包裹裏一袋手掌大小的褐色粉末，意誌消沉地踏出房外。
    好像一隻失落的小貓。
    聽到門被人泄憤一般粗暴對待而發出慘叫聲後，床上的鼾聲停了下來，紫華幽然睜開了眼。在周圍混濁濃稠的黑暗中，輕輕笑了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