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衣飄飄葉翩翩  第十七章   加入書簽
章節字數:59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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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房間內夜明珠柔和的光線下,木匣中流淌著銀白色的光芒。比月光更明亮,比流水更清澈。仿佛有著生命一般,靈動,跳躍。那是一把長二尺七寸的軟劍。冷冷的劍光投映到葉風眼中,閃著點點的喜悅。仿佛一條久久在外流浪小狗,終於遇到了失散已久的主人。
    葉風伸出手去,撫上了劍身。一種仿佛要與血液融為一體的熟悉感油然而生。葉風知道,此劍絕非凡品。劍身散發著冷冷的光芒,卻並不讓她覺得不適,反倒有種深入血液的清爽,恬靜。劍柄由純銀打造,卻鑲嵌了一種葉風從未見過的金屬,使得銀色的光芒中透出了點點深沉的藍,讓葉風想起夕陽褪去後的大海。
    葉風不舍地將手拿開,合上木匣,看著葉斌。
    葉斌笑笑,拉著葉風走到一旁的軟塌上將她摁著坐下。自去一邊取來茶具泡起了西湖龍井。葉風亦不說話,隻看著他泡茶,靜靜地等著。
    終於,葉斌開口了:“風兒,你是不是很吃驚很詫異,腦子裏有許多猜測,每一種都很嚴重呢?”
    葉風沒有說話,葉斌也沒有要她回答的意思,接著說了下去。
    “可是,我可以肯定地告訴你,你的猜測,全部都是錯的!
    你是不是以為,我們葉家是哪個沒落的王族後裔,隱居於此,想要慢慢地準備推翻北冥,意圖複國?或者是別國皇權鬥爭時的失敗者,於是帶著大量的財富逃到北冥,留得火種,徐圖發展。留得清山在,不怕沒柴燒?或者,我們根本就是北冥的皇族埋於民間的地下組織?”葉斌哈哈一笑,道,“如果是那樣的話,你就猜錯了!”
    葉風笑道:“爹!您說的這些,都不是我想的哦!您說的這些,都是依據江湖中人的觀點來看的。事實上,成者王侯敗者賊。一旦失敗,想要再卷土重來,難度何其大,就憑著這一屋子的書,可能性也太低了!
    況且,若真如此,爹您就該潛心經營布荘,將生意做大,有了無盡的錢銀,才可能購買兵器,召集死士,一起策劃大事啊!可是爹,您這些年,除了武功就沒對別的上過心,像要舉事的樣子嗎?所以我猜啊!爹,即便是葉家祖上有什麼大誌,到了爹這一代,怕是什麼希望都沒啦!”
    葉斌哈哈大笑:“風兒果真聰明!一猜就中!那麼,風兒何不猜猜,這書房,這機關,是用來做什麼的?”
    葉風道:“我不用猜,爹自會告訴我的。”
    葉斌道:“嗬嗬!說的不錯!這麼短的時間就能夠冷靜下來,並且作了如此細致的分析,得到如此精確的結論,亦隻有風兒才能辦到了!”
    “爹,您過獎了!不知爹要告訴女兒的,究竟是什麼事?”
    葉斌道:“其實,你看到的這地下書房便是書房的全部了。至於令你剛剛大為吃驚甚至頗有些驚慌的那兩處機關,均是為父的手筆。”
    微微一笑,看著蘇鳳臉上驚訝又稍有些放鬆的表情,他喝了口茶,緩緩道來:“當初我行走江湖,也頗行了些俠義之事。我又常愛與人結交,遇事好打抱不平,便結識了我朝著名的鑄劍師,劍聖王成野。他這個武功不怎麼樣,性子卻是傲得很。鑄劍的銀錢高得嚇人也便罷了,遇著那看不順眼的,便是有傾城之資,亦是不會動手的。我於路上巧遇他時,他便被幾個江湖中人逼迫。說來也簡單,那些人欲要買他把劍,銀錢均已備妥,他卻絕不動手,是以那些人當下惱了,便以武力逼迫於他,恰逢我路過,便出手救了他一命。
    救便救了,我也沒有想過要他的報酬。何況,風兒你也知道,葉家武功以掌法拳法見長,並不使劍。是以我救下了他,便準備離開。他卻說他一生從不受人恩惠,欠人銀錢也便罷了,他最恨的便是欠人人情,何況救命之恩。見我並不使劍,他便鑄了這軟劍,言稱他日若是遇到有緣之人,便相贈他人,亦是一份不錯的禮物。我便收了。
    幾年後,我聽聞王成野已經辭世。這劍便是這天下間最後一把絕世神兵了!
    王成野一生鑄劍無數,然他所鑄之劍以他年逾五十後所鑄三把品質為最。這柄,便是其中唯一一把軟劍。也是他所鑄最後一把了。”
    聽完了這柄劍的來曆,葉風如釋重負。還好!還好!這劍看樣子是這書房中唯一的兵器了,與這龐大的藏書無關。看來,我所想不錯,這葉家果真沒什麼“大事”要做。真是虛驚一場!
    葉斌笑著看著葉風拍了拍胸口,籲了口氣,顯然是終於放鬆下來了。他笑著將木匣鎖上,並鑰匙一起交予葉風,道:“風兒,你也知道,爹並不使劍。這劍白放著亦可惜了。今日是你成人之日,為父便將這劍作為你成人之禮送予你了。望它可保你平安!”
    葉風看著手托木匣的葉斌,心砰砰地快速跳著,看著葉斌,她張了張口,卻說不出話來。半晌,方艱難開口:“爹,您知道?”
    葉斌點點頭:“知道!爹知道,你是個好孩子。你瞞著我你會武的事,自是為了自己的安危著想,爹不怪你。是爹做得不好,沒有讓你安心。”
    雙膝一軟,葉風便跪了下來,喚了聲“爹”,便哽咽著再說不出話來。
    “好孩子!快起來!自今日起,便是個漂亮的大姑娘了!要注意容貌,舉止端莊,快擦擦眼淚,今兒好容易化好的妝,花了多可惜。”葉斌眼裏亦閃著淚花,笑著扶起了葉風。
    葉風將頭埋在葉斌懷裏輕輕抽泣著。這樣深的感情,仿佛將她的心,也融化了一角。爹,是真的將自己當成了親生的女兒啊!包容自己的孤僻,容忍自己的任性。將最寶貴的東西毫無保留地給了自己。不論是這地下書房所有的財富,還是這寶貴的軟劍。
    葉斌抱著懷裏的女兒,輕輕拍著她的背。沒有想到啊!便是葉風小的時候也從未與他如此親近過呢。這麼多年來,他給葉風的關懷,終於得到回報了!這躲在他懷裏哭泣的信任與感動,足以抵得上這麼多年來他的關心了!葉斌有些欣慰地想著。若能一直如此,給她依靠,看著她成長,慢慢地嫁為人婦,看著她幸福,該多好啊!
    過了好一會,葉風方平靜下來。
    擦了擦臉,慢慢地飲下一口龍井,葉風將羅帕放回袖中,略有些不好意思地道:“爹,那這書房又是怎麼回事?葉家祖上是從何得來的這偌大的地下財富的呢?”
    葉斌笑道:“這倒有些來頭了。”
    說罷,葉斌轉身將書桌後方一個書匣取出,自那書架與牆壁間的夾層裏取出一卷泛黃的卷軸,遞給葉風。
    葉風接住這卷年代老舊,色澤亦有些發黃的羊皮,緩緩展開來看——
    在很遠很遠的過去,這片大陸上並沒有這麼大麵積的海。現在的北冥,蘭武等國均是連接在一起的。那時,大地上隻有兩個國家,分別由薑炎和姬黃統治。薑炎和姬黃本為兄弟,然而,薑炎在一次的狩獵中不幸受傷,姬黃得知後連夜前去探望,發現薑炎雖受重傷,卻無性命之危,於是他乘薑炎不備,將他殺了,妄圖統領整片大地。
    薑炎的兒子中有一個特別能幹,叫做太昊。此人相傳天生神力,性喜殺戮。薑炎本有兒子三十六人,其中大半均為太昊所殺。其餘的均投靠了太昊。太昊見姬黃殺死了父親,意欲奪取父親的統治,便率領了自己手下的人馬向姬黃發動了戰爭。
    太昊手下能人異士很多,姬黃不敵,屢屢戰敗。太昊便每占一座城池便殺盡城中百姓,以示軍威。姬黃大怒,卻無可奈何。
    一天晚上,姬黃得天神托夢,秘授兵法,次日戰場上便一舉得勝,且生擒了太昊。
    姬黃本欲殺了太昊以絕後患,然其手下一名軍師喚作子差的上言,若是殺了太昊,他手下逃了的眾多能人異士一旦報複,則後患無窮。於是姬黃將太昊吊於城樓之上,言稱那些成功逃離的太昊手下若肯投靠姬黃,便可饒其不死,否則便將太昊吊於這烈日之下,活活曬死。
    太昊雖生性嗜殺,但於手下卻諸般禮遇。當晚,其手下眾人自縛投案,姬黃將太昊雙腿打斷後放他自由。
    姬黃本以為此事已了,從此可以高枕無憂。豈料當晚城中突起大火,將整個城市燒為一片灰燼,牢中所綁太昊手下的能人們更是屍骨無存。
    葉風讀到這裏,抬起頭來,看著葉斌道:“爹,您給女兒看的這是什麼?古老的神話傳說?這與葉家有何關聯?天神哪!爹,您不會認為這羊皮上記載乃是真事,葉家便是這個姬黃還是太昊的後人吧?”
    葉斌笑了笑,道:“你若不信,便繼續往下看吧!”
    葉風搖搖頭,隻得繼續往下看去。
    城市於一夜間化為灰燼,卻有一群孩子由於傍晚去了海邊撿貝殼,誤了關城門的時間而幸免於難。這群孩子中有一個叫做慕容的,年紀最大,他說,既然此城已毀,不如我們另尋了靠水的地方生活。有一些孩子同意他,便跟著他走了。但是卻有另一個孩子道:”靠水捕魚雖好,打獵豈不更快活?”於是他便拿起柴刀往山上而去。亦有些孩子跟著他去了。等到這些人均離開之後,城門前還有一個小女孩沒有走。她看了看眾人離開的身影,轉身往城裏走去。
    她在城中廢墟裏尋找了三天三夜,終於在一處廢墟之下找到了一張多處破損,字跡卻仍隱約可見的紙卷。那張紙卷得極為小心,藏於一塊黑木之下。小女孩認出這黑木便是原本城中關押重要犯人的地牢所用。
    城中建築一律用黃楊木所搭建,隻這監獄,由於關押的都是些悍不畏死的士兵,所以建得非常牢固,就連外牆,都用的醒目的黑木。被囚在這樣的牢獄裏,犯人是絕無可能逃離的。
    紙中內容簡單扼要,乃是那些個奇人異士於自縛投降,解救太昊之前所寫。言及太昊本人乃是個有雄才大略,愛惜將士之名君。然薑炎害怕他的兒子們將來會殺了他,奪取他的統治,因為他自己便是如此,方得到了大陸以東的統治權的。他坐上王位後便一直擔心自己會重蹈覆轍,會像自己的父親一樣,死於親生兒子之手。日複一日,他看著自己的兒子們越來越能幹,他也越來越擔心,終於,在他寢食難安了數日後,終於痛下殺手,將他大半的兒子除去了,其餘的兒子很害怕,便投奔太昊,希望得到他的保護。薑炎對太昊的力量本就頗為忌憚,如今又見那麼多幸存的兒子投靠於他,他的力量也愈發壯大,既然暫時動不了他,於是他便嫁禍於太昊,使得人人均十分害怕憎恨他。
    這些能人異士亦為太昊所救,又見他賢明,便自願輔佐他統治天下。見他被俘,不肯坐視其死,寧願舍棄自身,也要將他救出。然而,他們卻不甘也不願將自己出眾的才華獻給姬黃,於是將畢生所學均錄於密籍中,埋藏地下,之後便自縛被囚,終於抓住機會,與姬黃同歸於盡。
    紙中最後又道:希望得到這張紙的人,能夠到紙上所寫的地方尋找到他們埋藏密籍地方,幫助太昊,重新得到並治理天下。
    小女孩按照紙中所標地圖,終於找到了密室,也在密室不遠處找到了昏迷的太昊。可是小女孩將太昊背入密室後,卻發現太昊雙腿已斷,再難複原。兼且所有能人異士均聚集於城中與姬黃同歸於盡了。他二人實在難成大事,於是太昊便與這個叫做蘇塔娜的小女孩一起在密室附近建了房舍生活了下來。
    這密室由七個形狀大小均相同的房間組成。書屋的總造型,猶如一朵盛開的梅花。最中央的房間擺著的,是記錄太昊手下各個能人異士的畢生所學的各種古書。種類齊全,從從未流傳於世的兵法,到特立獨行的武功心法,劍譜拳譜等。
    太昊與蘇塔娜死後留下遺言給他們的子孫後代,密室切不可落入有並無救世之心卻有一統天下野心之人手中。
    葉風終於看完手中羊皮。慢慢將其卷好,放於幾上,道:“爹,您不會告訴我,我們葉家,便是太昊與那蘇塔娜的後代,依祖訓時代看守這密室,尋找個有能力一統天下的仁君將這密室交與他並輔佐他吧?”
    葉斌笑著點點頭。
    葉風又道:“可是,可是我們不是姓葉嗎?太昊的後代,應該姓太啊!總之,總之,這怎麼可能啊?”
    葉斌道:“為什麼不可能?要知道這些都還是北冥蘭武尚未建立之前的時期。那個時候,或許子女並不繼承父姓。你看薑炎的兒子便不姓薑而叫太昊啊!”
    葉風又道:“爹!可是,爹!您不會要女兒我去尋找個什麼有治世之能的人去輔佐吧?”
    葉斌笑了笑:“不!不是!當然不是!那太麻煩了!葉家世代經商,從不過問政事。到了我父親,連生意都很少料理,全部都是由掌櫃的經營,你知道這是為什麼嗎?”
    葉風搖搖頭,她有怎會知道這種事?
    葉斌笑道:“因為這密室太過驚人。是以為了防止給葉家帶來災難,每代當家的死前,都是將這秘密傳給後代中最懶於世事之人的!並且,生意與這密室,從不交由一人掌管。如此一來,便是這知道密室之人想要做些什麼,手中無錢,能興起的風浪就小得多了。況且天性懶散之人,又豈是說努力就努力的?”
    葉風無語,半餉,道:“可是,爹,您在我剛進葉家時就將我帶到這密室來了。您那時又如何得知我天性懶散,並無野心的?”
    葉斌道:“不。我認為你並無野心,可我並不認為你天性懶散。而且,你是個女子。”
    葉風想了想,便明白了葉斌的意思。他是希望自己能夠將太昊的遺願實現,尋個能統一這天下的明君,為這密室尋個用武之地。同時,因為自己是個女子,不可能登基為帝,自是不會為了自己的野心而給葉家招致災禍。當然,這密室中有許多於葉風十分有用之物,必定也是原因之一了。
    葉斌道:“風兒,自我幾年前第一次見到你,我便知道,你是個有故事的人。一個有故事的人,必是個有責任的人,一個有責任的人,有沒有野心便不重要。即便有,也是被迫的,別人的野心。
    但是,風兒,無論做什麼事,無論遇到什麼事,都要相信一點,那就是,人間有善心,人生有希望。若是連這點信心亦失去了,那麼縱使再有成就,也是一具空虛的軀殼,沒有靈魂,了無生趣。”
    葉風點點頭,道:“爹,我走了。”
    葉斌目光中劃過一絲不舍,很快,他便恢複了正常,淡淡道:“知道了。早點回家!”
    葉風點點頭,取過鑰匙木匣轉身慢慢走遠。葉斌靜靜聽著葉風的腳步聲在走道中漸行漸遠,終於消失。
    葉風回到聽風苑時,葉清已經離開了。她沒有再去找他。該說的,已經說過了。彼此都已知道,離開,是必然,那就不要再見了吧。徒添傷感。
    回到房中,葉風靜靜坐到了梳妝台前。
    這梳妝台,於她,向來不過是整理儀容的工具。她從不關心自己貌美與否。自從當年自翠薇居逃出後,每當別人讚她美貌,她的心裏,總有些抽搐。那麼多年過去了,早該放下了吧。當清兒讚自己美時,便已經不再痛了呢。清兒,你真是我的良藥。
    看向銅鏡,葉風愣住了。緩緩伸手探向發髻上的玉簪。自己更換儒裙時,雖有些心慌意亂,但自己明明是隨手插的一根銀簪,此時,發上這根潔白的玉簪又是怎麼回事?
    伸手輕輕拔下,舉至眼前。葉風愣住了,睜大了眼睛看著眼前這散發著淡淡梨花香的白玉簪。潔白細膩的簪體,雕刻精致的梨花,盈盈淺飄的清香。
    “你知道嗎?清兒。其實我最喜歡的花,並非這白蓮呢!看到白蓮,總讓我想起我娘,美麗,端莊,高貴,雅致。可是,卻不似人間之物。再美再潔白又如何呢?都是那麼的易折,易夭。因為太美,所以引人注目。卻又如此潔白,沾不得半點塵汙。我娘自我記事起身體就不太好,稍不注意便咳喘不休。仿若這蓮,白得耀眼,白得脆弱。可是,我卻又無法忍受見不到它。是不是很矛盾?就像我娘,我不要像她那樣,美得高潔,又美得脆弱。可是,我卻又很羨慕我娘,可以美得高潔,可以美得脆弱。”
    “不喜歡白蓮嗎?那麼,小姐喜歡什麼花?我們回去便在院子裏種上些。”
    “我喜歡梨花。我們在靜平的善堂,後院就種著好幾棵啊!每當開花的時候,我便常常去看……
    “小姐,這不是你最愛的梨花麼?這麼巧,剛好看到。小姐,這簪很襯你啊!不如咱們便訂下吧。”
    “不用了!我不愛這些女兒家梳妝打扮的東西,你又不是不知道。”
    葉風看著眼前雪白的花簪,木然不動。良久,一陣風自窗外吹來,臉上一片冰涼。清兒,你如此待我,要我怎樣自處?我好容易下定決心離開這個家,離開你,可是,你為什麼要待我這麼好!我已經決定要拋棄你了啊!清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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