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孤獨是感情的催化劑
    馮聰麵對穆寧時，心情總是很複雜。一方麵，他同情穆寧，覺得他們同是天涯淪落人。而穆寧有殘疾，比他要不幸得多。他是很想親近穆寧的。可是另一方麵，他又覺得如果親近了穆寧，就是變相的在對穆茂森示好、妥協。這又不是他萬萬不能忍受的。隻是看著整日鬱鬱寡歡又彷徨不安的穆寧，他又控製不住的想要對他好。
    而張萬芳對待穆寧的態度也有些矛盾。說實話，她並不願意穆茂森把穆寧接回來。後媽難做，她不是不懂。想要照顧智力有問題的孩子哪有那麼簡單。況且穆寧的到來，勢必會分散穆茂森的精力。而今後她和穆茂森的關係還很有可能會因為穆寧而起波瀾。雖然讓她從心裏去喜歡穆寧不是那麼容易。可是不得不承認，穆寧實在是太乖了。乖得讓人舍不得對他不好。
    剛剛喪母的穆寧，自來到這個家就沒有笑過。那樣直白的憂傷，讓人看了心疼。他雖然智力不如人，卻是個難得懂事的孩子。他小心翼翼的融入這個陌生的環境，帶惶恐不安的表情看著陌生的家人。
    他會在吃完飯後主動洗碗，雖然穆茂森和張萬芳拒絕了很多次，但他仍然堅持飯後將自己用過的餐具洗淨。他總會在張萬芳主動為他洗衣服之前，就將自己換下的衣物洗好。他很少出房門，盡量縮小自己的存在感。他雖然不聰明，可他不傻。他知道這裏並不是他的家。他也牢牢記得母親去世前說過的話：“要自己照顧自己，不能再依靠媽媽了。”況且如今，他已經沒有媽媽可以依靠了。想到這，穆寧就止不住自己的眼淚。
    穆茂森看著兒子這樣，心裏也說不出的難受。穆寧就像是在陌生的人家做客，處處謹小慎微。他知道兒子很懂事，可是這樣的懂事，卻深深傷害了他作為一個父親的自尊心。
    這天晚上，穆茂森推開穆寧的房門，想和兒子好好談談。
    “寧寧，你不是寄人籬下。你也是這裏的主人。你不用總是這樣小心翼翼的。你這樣，爸爸會難過。我答應過你媽媽，會照顧好你的。”穆茂森看著低頭預習功課的穆寧，深深歎了口氣。
    “爸爸，對不起。”穆寧放下書，有些無措的看著穆茂森
    “你不用道歉。爸爸並不是怪你。爸爸隻是希望你在這裏也能生活得開心。”
    “對不起……”
    “我說過不用道歉。無論什麼時候，無論寧寧做錯了什麼事，都不需要跟爸爸說抱歉。我隻是想讓你把這裏當成你的家，真正的家。就和從前一樣。”穆茂森摸摸兒子的頭發，心中有些惆悵。
    離開穆寧的房間後，穆茂森又敲了敲馮聰的房門。同齡人相處起來總會比較容易，雖然馮聰一直對穆寧愛搭不理的樣子，但穆茂森看得出馮聰並不討厭穆寧。這小子隻是拉不下臉。
    “這麼晚了，幹嘛？”馮聰開門，沒好氣的嘟囔了一句。
    “有事想求你。”穆茂森用了‘求’字，他知道馮聰不喜歡他，更知道馮聰不喜歡被他當成孩子。
    “怎麼敢當？！穆大律師何必對我一個毛頭小子用‘求’？我擔當不起。有事吩咐就好！”
    “我知道你不喜歡我。可是請好好關照寧寧。寧寧很懂事，也很孤獨，沒什麼朋友。現在媽媽也走了，我不想他在這個家也這麼孤獨。你怎麼對我都沒關係。但請你讓寧寧在這個家快樂起來，你和他年紀差不多，總會比較容易相處的。”
    “既然他這麼懂事，這麼孤獨，你當初為什麼不和你老婆一起好好陪著他，卻要來勾引我媽媽？！是你讓自己的兒子變得這麼可憐！”
    馮聰毫不留情的指責穆茂森。讓這個能言善辯的大律師頓時啞口無言，萬分慚愧。穆茂森一直都知道馮聰是個很有想法與主見的孩子。可是卻沒想到他看問題原來也這麼深刻。穆茂森剛要結痂的傷口，就這樣被這個孩子生生的又撕開了。
    是的，如果不是當初自己隻顧工作，也許寧寧就不會得腦膜炎。如果不是當初自己的背叛，也許杜蘭就不會累倒。如果他當初沒有逃避，而是挺過來和杜蘭一起照顧寧寧，也許今天一切都不一樣了！這幾年來，他幾乎已經快要忘記這些了，抑或是他有意想要忘記這些。可是今天馮聰卻再次提醒了他。
    他是個自私的壞男人！麵對寧寧的殘障，他逃跑了。可是杜蘭卻堅持了下去。是啊，他怎麼可以把這些忘掉？！他該一輩子為自己的自私與懦弱恕罪的。
    “你說得對。這一切都是我的錯。如果你討厭寧寧，我不會勉強你去親近他，隻求你不要欺負他。”穆茂森低著頭，語氣有些疲憊。
    “欺負他？你把我當什麼了？！你放心，我不會的。我也不討厭他。隻是因為你，我不想理他！”
    “我理解。白天我和你媽都要上班，請你在家多陪陪寧寧。如果你不願意，我也不勉強。我知道我很可惡，可是寧寧很好，他是個天使。我要說的說完了，晚安。”
    馮聰看著穆茂森離去的背影，心裏也有些動容。他的確不該把對穆茂森的不滿轉嫁到穆寧身上。那樣可憐可愛的穆寧又有什麼錯呢？！
    第二天一早，當穆茂森和張萬芳都出去上班後，馮聰推開了穆寧的房門。此時穆寧已經坐在寫字台前看書了。
    “原來你已經醒了啊？剛才怎麼不下來吃早餐？”
    “我……不餓。”
    穆寧看見馮聰嚇了一跳，這還是馮聰第一次找他說話。他有些驚慌的看著馮聰，眨著長長的睫毛。
    “不餓也要吃啊！我剛好也要吃早餐，順便幫你準備一份。”
    馮聰對穆寧笑了笑，穆寧那像受驚了的小兔子一般的眼神實在是惹人憐愛。他之前一直覺得男生過於漂亮、柔弱會很令人倒胃口。可是穆寧完全不會給人這種感覺。他的眼神純淨的像個嬰兒。
    “還是我去準備吧……”穆寧輕輕的說了一句，他不想給別人帶來麻煩。
    “你會？”馮聰有些驚訝的看著穆寧。
    “會煮粥、煮麵，還有煎蛋。媽媽有教過我。隻是很少讓我做。”穆寧紅著臉蛋兒，小聲解釋。
    “那我們一起吧。”
    馮聰又笑了笑，然後走過來牽住了穆寧的手。穆寧的身體明顯僵了一下。他很少和別人有接觸的，小時候那些不愉快的經曆，到現在還是讓他心有餘悸。可是他並沒有躲開馮聰的手。馮聰的手很大，很溫暖，讓他安心。
    馮聰將穆寧拉進廚房，打開冰箱拿出食材，開始準備早餐。他們還在休假，所以不必早起和穆茂森、張萬芳一起用餐。
    “你平時吃中式早餐還是西式的？”馮聰又問
    “都有。有時媽媽給我做三明治，有時給我煮粥。”穆寧乖乖的回答。
    “我媽通常都做西式早餐，偶爾也會買豆漿、油條。我已經好久沒吃到粥了。你做給我吃，好不好？”
    馮聰倚著櫥櫃，看著穆寧。他比穆寧高出半個頭，這個角度剛好能看見穆寧那低垂著，像小扇子一樣濃密的長睫毛。
    穆寧點了點頭，開始洗米煮粥。馮聰一直站在旁邊，他還是有些不放心穆寧。可是穆寧做得很好，每一步都一絲不苟的。馮聰有些欽佩穆寧的母親，她真的是位偉大的母親。
    穆寧煮好粥後，盛出了兩碗，端到桌子上。他看著馮聰，嘴唇張了張，有些猶豫，然後才小心翼翼的悶聲說了句
    “哥哥，我做好了，請吃吧。”
    這聲‘哥哥’，讓馮聰覺得心好像突然被一隻柔軟的小手輕輕抓了一下。他走到穆寧麵前輕輕捧起穆寧的臉，溫柔的揚起了嘴角。
    “謝謝，歡迎你來這裏。以後，我們都不孤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