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三.情歸.天下  第二章。歸來   加入書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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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淵龍一七九年,蒼狼覆滅,璿璣歸順。次年,蒼狼餘孽之於西北偏北擁兵自重自號“斬龍”,以北勾結蠻越之國,以南擾亂邊境之地。然宸帝駕崩,民心餘亂。晟帝初即位,納右丞相路子風之薦言:攘外則需安內。故略斬龍十五年歲,盛世安寧。
    淵龍一九四年十一月,大雪封世。斬龍蠢蠢欲動,終與蠻夷協議,兩方齊發攻打淵龍。良將利器,勢不可擋。十二月,邊關敗退,節節失守。帝怒不可遏,朝堂震懾。四皇子楊唯湛領命,隨大元帥秦望龍率三十萬精兵。兵分兩地戰於雪野、盤龍關。然天地不利,軍心良莠。雖不至戰敗,而步履維艱。翌年四月,四皇子力挽狂瀾,世人謂曰“將之奇才”——捷而歸。
    後世史稱:雪野之戰。
    淵龍的一月末端,正是一年之中最為寒冷的時刻。淵龍地處大陸南麵,與此時斬龍的幹冷甚截然不同。縱然皆是大雪紛紛揚揚,漫天鋪地,然而淵龍冬日蕭瑟西風定是帶著無限的濕冷。這風刮在麵上,卻涼透在骨子裏。
    孫公公伺候晟帝睡下,已是醜時。他緊了緊大襖的衣襟,縮了縮凍得泛紫的手。低聲吩殿前守夜的侍衛幾句話,稍後便回房歇息。他的房間其實就在仁清宮之中,隻是這仁清宮簷牙琅回,橫穿甚至需至少一刻鍾的時間。孫公公哆哆嗦嗦跟在掌燈的宮女之後。
    而這大半夜的,大雪依然隨風飛舞。這一刻不停的灑下,絲毫沒有停歇的趨向。
    全身已是麻木,隻是在風中機械一般的逆流而行。其實人不過隻是天地之間的滄海一粟,渺小的幾近不計。孫公公回至房,縮進地毯之中。待全身暖和,終於有著死而複生的錯覺。如今他已年近六十,身子骨明顯一日不如一日硬朗。明日天未明時,他便要喚醒帝王。孫公公卻不急著睡下,反而開始細細思考近日來晟帝的反常。
    表麵上看,晟帝一如既往。他麵帶微笑注視睥睨這個天下,熟悉到好像這半年時間一直的管理探究。然而人老心精一如孫公公,自然可以發現晟帝的些許不同。
    比如帝王翻看奏章之時那麼一瞬間的發怔,比如後花園梅花開時帝王居然拋棄朝堂萬分火急賞了半日梅花,比如前些日子帝王每日總要在禦花園擺下一桌美酒而後獨酌於庭……比如,帝王忙碌之中好像時常抬首凝視京都出口的方向,一次又一次。
    他們的帝王啊,在等人呢。在這烽火連天的時刻。孫公公最終歎息著下了如此結論。然而等的是誰,卻無從知曉。畢竟這半年時間啊,足夠改變些什麼了。
    孫公公最終懷著惆悵睡了下去。人常言伴君如伴虎,事實上孫公公的一生早已注定。從當年的胤帝至之後的宸帝,再到如今的晟帝。他伺候了三代帝王,看透深諳這深宮軌跡。可以說,隻要他將來不犯天大的錯誤,再過幾年定可安享晚年。
    然而他不願。這麼多年,他早將晟帝當成自己的孩子一般。晟帝登基之時不過十七歲,本是年少最為衝動的時期。然而他在旁邊看著,竟然找不出晟帝的一絲瑕疵。所以他欣慰,卻又悵然。而後又將楊唯希當成孫兒,看著他成長,看著晟帝從寵愛到丟棄……一如死水般平靜的心竟也泛起漣漪……孫公公閉上眼扯出一絲微笑——大約,終於老了罷。
    老了,老了。越老,越蠢了……
    一月末的皇宮,開始準備起過年的事情。一年之始是最為隆重的節日,然而如今將士領兵在外,生死未卜。這一年的春節浸淫在緊張激烈的戰事裏,帝王體恤民生疾苦,下了聖旨一切從簡。不過四字,又省下大筆開銷。
    二月,除夕當晚照例還是國宴。單調又習慣的一切。所有勾心鬥角,所有明爭暗鬥似乎因戰爭的原因停下了那麼一分——至少表麵上看來如此。當年的禮部侍從司徒悠,如今已至左丞相的地位。無數人屈膝在他的腳下,縱然他年輕,卻的確是有了與路子風一較高低的資格。
    晟帝望了眼儒雅如書生的司徒悠,嘴角掠起一絲笑容。這看起來是個無形的炸藥,之於路子風怕是有足夠挑戰性。畢竟這年頭能將戲演地如此逼真的人,真的不多了。
    他又看了眼路子風,這個當年他的父皇留與他最為信任的得力手下。恰好見得他苦笑著小幅度搖頭歎息。豐麟不在了,這朝堂之中的鬥爭啊,從未止息。隻是從前他的對手是豐麟,而今換做了司徒悠。可能司徒悠青出於藍,比豐麟更陰險,更卑鄙,也更……無恥。
    英雄老去,美人遲暮。人生最遺憾的事便是如此。有太多時候路子風都萌生過歸隱山林之心,隻是皆被一一反駁。所以他隻得對月當歌,謹慎計日。
    這是他的人生——他的人生最為繁華的幾十年注定了在這冷殿之中,站在朝堂之上俯瞰天下。世人皆知他少年得誌,哪裏知道這個位置有多少苦痛寂寞呢?他同樣看了眼晟帝,這個習慣微笑如光的男子,這個習慣溫潤仁慈的男子。太像了,與他太像了。
    所以他最終是否會像他一樣,為了那麼一個人,而後拋棄這個天下呢?
    他想到這裏收回目光,慘然一笑。一旁謝希傾看著,悵然歎了一口氣。事實上他們皆是如此。習慣了看前方,往往便忽略了身後之人。
    而那身後之人,也許便是歸宿。
    宴會到了後半,晟帝離席而去。大臣們也紛紛告退,畢竟醉了的不在少數。這樣醉生夢死的生活,這樣蒼白無妄的生活。
    晟帝還是命人在禦花園中設了酒宴,一人獨酌。他一杯接一杯的飲著,好像喝下的便是憂愁——縱然他從來不覺這是愁緒。縱然也許他如今體驗著想念思念懷念一切一切的念。他抬頭,月牙兒高高懸在天際,身後群星閃耀。這樣熱鬧的天幕呀,這樣熱鬧的皇宮呀。
    可是進不了他的眼裏。他隻記得,月滿西樓,那個少年何等的絕代芳華。
    “三個月快要過去了……還有三天。”晟帝喃喃著,略微失神。也許這三天便有一個驚喜。抑或者他將永遠不會回來。倘若他不來,他也再不會去尋他。隻當彼時情意迷亂,許下一個早已兌現的諾言。
    然而啊,他又總有一種錯覺,事實上那個人就在他的身邊。然而他習慣著注視著另外一個人,目光悲傷卻癡迷。可為何他不回頭呢?倘若他回頭,是否便不會傷了這心呢?他想,卻又為這想法覺得好笑。縱然他羨慕這樣單純不加欲念的目光,為何又執意於他呢。
    夏青夜,夏青夜。他慢慢咀嚼這個名字,仿佛這樣叫著便可以抑製住無可抵擋的西風一樣。他回頭看了看後宮裏彌漫氤氳的燈火,甚至照亮了半個夜空。好多女人在等著他。然而為何等呢?為他的容貌,為他的地位,還是為他給予的一切呢……
    他突然覺得很惆悵,於是他舉杯朝月遙遙敬了一杯。他曾見過兩個人這樣做,一個他,另一個正是他注視的人。而今晟帝重複了一遍這個動作,突然有種難以言喻的苦澀感充斥心頭。他不知道,是否那兩人這麼做的時候,是否有同樣的默契。
    縱然有同樣的默契,那又如何呢。
    晟帝想著,念著,思索著。孫公公悄然立在十步開外,所以這星月之下,他孑然一身。身形修長挺拔,寂寞又孤獨。
    風靜靜地吹過,不是很冷。莫名其妙的風,帶來莫名其妙的感覺。孫公公皺眉回頭,卻見月光下有一玄衣少年垂眸而立。他嘴角帶笑,眉目在陰影的襯托下柔和萬分。
    孫公公大驚失色。正要開口喚來侍衛,卻見晟帝猛然站起了身,凝望著少年笑而不語。於是出口的喊叫生生遏製在喉嚨裏。
    少年的嘴角緩緩上揚。他一步步走近。他走過的時候帶著一片梅花馨香,叫人迷醉卻清冽。他在晟帝麵前站定,抱胸仰頭凝視晟帝。明明是比晟帝矮了半個頭,表情語氣卻傲慢地無以複加。他說,嘴角微微帶著戲虐,那樣的自信以及驕傲。
    “我決定,插手你的人生。”(這話我賊TM喜歡,夠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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