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二.銷魂.江湖  第三一章。止息   加入書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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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耀陽離去那日,正是十一月十一(純紀念光棍節爾)。那日越城黑雲壓城,天幕裏一片昏暗。大約暴雨將至,狂風卷席過整條街的梧桐枯葉。夏青夜站在城牆之上,眺望耀陽遠去的官道。目光所及整座城的枯葉迷亂飛舞,仿佛隻為離別之人舞的一曲。又像無可言說的愁緒,如酒入愁腸。一杯一杯,無窮無盡。
    夏青夜靜靜立著,麵無表情。眼底的明黃漸行漸遠,在昏惑的光線之下依然如此耀眼。隻是西風太猖狂了。他的墨發四散飛舞,終究模糊了他的視線。
    耀陽在馬背之上淺笑。他曾說:“三月之內,京都同酌。我隻等你三月,夜兒……希望,到時候——我可以見到一個完整的夏青夜。”他回眸,城牆之上高高站立的少年已成隱約的黑影。他垂眸,褪下自信不可置疑的笑,悵然歎息。
    想來,這京都三月定要惴惴不安——更甚三年。
    “倘若想去,為何要等三月呢。”身後有人逆風而行,單薄的身形像是下一刻便要被吹散在空氣裏。那是不染纖塵的白,恍若晴天的雲彩。他在夏青夜身邊站定。那樣淡泊的眉,那樣淡泊的笑容。隻是他的眼底有太多的東西,太多太多的東西無法可知。“夏青夜,你終究會幸福。”他看著遠行的人,背影蕭索。他的語氣大約有著落寞,又或者說淡漠。
    夏青夜沒有回頭。隻是默默遙望耀陽的背影,或者隻是未知的遠方。時至今日他開始不明白自己所作所為有何意義,或者說這麼多年的堅持有何意義。這麼多的努力這麼多的希望,在他笑容之下不過蕩然無存。他茫然無措,所以語氣冰冷再不顧惜:“不會,夏君離。幸福這兩字,早在你拒絕我的那天,便徹底消失在我的生命裏了。”他說的這樣絕對,罔顧未來。
    也許夏君離說的不錯,這麼多年他所追逐的隻是一個夢幻泡影。隻是夏君離怎麼可以說他對他沒有愛呢,沒有愛他呢……如今泡影破滅了,他卻不想醒。“夏君離,你為何這麼殘忍呢。倘若你有一丁點的仁慈,哪怕隻要一丁點。對我也是救贖。”他絮絮叨叨說著,凝視夏君離的眼中是苦痛是迷茫更是憤恨。隻是狂風之中夏君離悄然揚起嘴角,笑容淡到殘忍。
    “青夜,你早知道結局。其實很多事情知道結局已經足夠。”他再度說了這句話。微涼的指尖撫上夏青夜的臉龐,少年在這幾月憔悴清瘦太多。“青夜,你應是飛揚張狂的。可是事到如今?你的張揚在哪裏呢,你的驕傲在哪裏呢。”
    “我放下張揚,放下驕傲,隻是放不下你。夏君離……你可知道。”夏青夜笑起來,滿是自嘲無可救藥。他的笑聲在蒼涼的季節裏猶如冬日的昏鴉一樣嘔啞,刺耳的難受。
    “你不會死,我的離。不管你是不是愛我,你依然是我獨一無二的離。你不會死,不會。除非,踏過我的屍體。”夏青夜說到這裏,喉嚨幹澀。突然之間很想喝酒。隻是一人獨酌何等的淒苦悲涼呢。他忍住回頭的欲望——縱然回頭,看到的也不過是狂風裏獵獵作響的景物。再沒有那個人——沒有他,陪他喝酒了。
    他垂眸,掩下一覽無餘的寂寞。原來縱然站在夏君離身邊,他依然是這樣的……寂寞。
    他與夏君離沿著鋪滿梧桐枯葉的道路緩緩歸去。十一月,梧桐落盡,襯著滿街枯黃。縱然有整整一條道的梧桐樹,卻再無一張新葉。時光在身旁悄然逝去,枯葉緩緩散發糜爛腐朽。這是死亡的氣息,日複一日再身邊演繹永不停息。夏青夜勾起嘴角微微笑了笑。隻是一笑罷了。
    突然有耀眼的明黃印入眼底,夏青夜微怔。卻在看清了來人之後眯了眼全神貫注。而夏君離一步上前,微笑道:“染塵大師。”
    正是明倫寺方丈塵大師。一個半餘月,自明倫山走過淵龍千山萬水講經渡人,終於來到了越城。隻是越城自古商業重城,再北上又是淵龍國都,江湖氣息淡了何止些許。因而染塵也隻打算暫時歇腳,即刻決定啟程繞過京都繼續北上。
    “端木施主,別來無恙。”他合掌阿彌陀佛,寶相莊嚴之中帶著難以覺察的疲憊。
    “甚是安然。大師為何看起來如此疲憊……晚輩唐突。若不耽誤大師行程,可前去晚輩寒舍休息幾日。”夏君離邀請著,夏青夜挑眉不語。染塵去夏氏,之於他來根本不是什麼壞事。至少在夏氏,他完全不必懼怕染塵的能力。
    當日奪取黯鼏,九離山生死各有天命。停滯不前的玄天極殺功力隱約有了突破。而後回到夏氏,大約是情之所鍾卻未有結果,突然就進入了第五層境界。也許一月前的夏青夜更有絕世高人的風采,然而如今的他看起來與普通人無異。正是返璞歸真的境界。
    染塵凝視著夏青夜,他二十多年前進入這個境界,自然了解如今的夏青夜是怎樣微妙的狀態。他再看了眼夏君離,眼中有些迷離有些悵然。但他很快清醒過來:“也罷,也罷。有因必有果。孽緣,孽緣……一切奈何不得,奈何不得。”他喃喃說著,聲音低地甚至連夏青夜都聽得不甚清楚。隻在他疑惑地看過去的時候突然朗聲長歎,“阿彌陀佛,我佛慈悲。”
    染塵一腳踏入城南的那座山莊大院。狂風四作,黑暗裏燈火飄搖,山莊沉默猙獰。不知為何染塵突然有種此去無歸的錯覺。於是他再一歎,一歎枉然。
    銷魂的解藥,見毒明確說過不可能有。凝聚曆代玄殺智慧心力的銷魂至今為止不算成功,所以他隻在不斷改進。他說銷魂有辦法可以抑製,一半隻是安慰夏青夜;即便的確有一種方法,亦是在找到下毒者的前提。否則根本毫無用處。
    ……隻是天下茫茫,找一個下毒之人,何等滄海一粟呢。
    他想到這裏歎了口氣,一籌莫展。他仰望天幕,黑壓壓的。還真是風雨欲來啊……
    雨始終卻是沒有下。依然是層層黑雲欺於山莊之上,卻絲毫沒有下墜的欲念。遙遙遠望,世人期待或恐懼。
    夏君離望著這天,笑:“看來暫時是不可能下雨了。大師可否與晚輩對弈一局。”
    染塵點頭,隨夏君離走到庭院之中。仆人上了棋盤,猜了子後由夏君離執黑。夏君離邊落子,邊道:“晚輩其實需感激大師。”
    “怎說?”染塵不明所以挑眉。
    夏君離一笑再落下一子。子落棋盤,聲色清脆鏗鏘有力:“三年之前,若非大師出手。想來如今晚輩早是一具枯骨。亦不會端坐於此與大師暢然對弈。於情於理,隻是大恩不言謝。”
    “我佛慈悲。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染塵淡淡地搖頭,歎息。
    庭中有人對弈,庭外自有人旁觀。君子不語,冷暖自知。
    “不知為何。他總叫屬下有種熟悉的感覺。”見毒望著那抹正氣凜然的明黃微微皺眉。黑雲之下,西風卻是愈發瘋狂。甚至見毒那梳地一絲不苟的銀絲亦開始飛揚。他如今已是一百十八歲了,隻是他的眼眸一如壯年的深邃沒有絲毫的渾濁。他抿唇,白須飄然如同仙人。“這種熟悉的感覺……就像同脈相連,根深蒂固。”
    同脈相連,根深蒂固……然而見毒又說從來沒有見過染塵。怎可能呢?
    見毒皺眉沉思。夏青夜勾起嘴角:“要知道為何,問過便知道了。”他邁開步子,朝著庭中對弈的兩人走去。見毒的這番話語勾起了他的懷疑。
    多年前第一次見麵,明倫山寺。彼時他的玄天極殺功力略有小成,甚至連晟帝日夜抱著他都沒有發現他修煉的邪功,而那空悟大師更隻是迷茫。當晚他的廂房與染塵的相隔如此遠……試問他又如何發現這根本是微不足道的陰寒之氣呢?而當時見麵的一番話,則是明說斬妖除魔的意欲……而,他又如何在一眼之下,便肯定了自己修煉魔功?
    夏青夜想到這裏,愈發覺得染塵根本就像——研究玄殺多年之人。
    這個說法聽起來很是荒唐。這個德高望重的大師,三十歲前據說根本沒有出過明倫山寺。而今他已九十多歲,這樣算來時差亦有六十年。而玄殺近百年前切斷所有與江湖的牽連,安靜在玄天境內等待新一代玄主降臨。三十多年的時光,就算世人以訛傳訛,亦足以淡化。之於染塵,根本不可能從世間典籍之中了解玄殺的什麼。
    他緩緩靠近庭中石桌。那裏曾是他與耀陽飲酒為樂的地方,月夜仿佛就在眼前。恍然間誰人月下舞劍,太過完美的身姿。隻是那人呢……遠在千裏之外了罷。
    他歎了一口氣,大約傷感。而後再度揚起笑容。真相昭然若揭,他如何不興奮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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