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二.銷魂.江湖 第二九章。夜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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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月之前淩霄逃回淩霄宮,而眾人久攻不下。大多數已放棄黯鼏,因而此事餘波即將平息。”夕陽西下,暗色籠罩天下。身著月白長袍的風月之於夜色愈發豐神俊朗。他望著眼前一襲明黃耀眼如光的男子,不知為何心中不服日趨淡了。腦海中是藍雪山上那抹不染世塵的深藍,卻在此時與耀陽重疊在了一起。如出一轍的氣度,如此相似的容貌……他早該知道的。
耀陽還是笑,辰光之下恍若神坻。他點了頭:“很好。”他說了這麼兩個字,事實上他亦隻需要說這兩字。太多時候太多人為了這兩字前赴後繼,隻是又有多少他看進了眼裏呢——他的眼裏有笑意,有冰霜,有天下。卻沒有他們。“耀陽殿繼續監視淩霄宮,藍雪山從旁輔助。
風月領命而退,心有餘悸。時至如今他終於發現這個事實,何等愚昧不可自知。
風月究竟是明白了什麼,耀陽不知道也不想知道。他隻是施施然負手而立於月下,賞月賞秋。近來日子似乎太悠閑,太悠閑了。悠閑到,他甚至開始遺忘曾經的忙碌。
他默然仰望天幕。那是將近朔月的下玄,星鬥滿天。這本應是一夜之中最為熱鬧的時刻。漫天星辰璀璨熠熠生輝,還有夜色中央的那抹淺月,何等美麗迷人呢?……隻是在這夜深人靜的時刻,庭中卻是唯有他一人。於是他覺得有些無趣,抑或是無人共賞的寂寞。
寂寞啊,寂寞。他翻看手掌,縱然翻手為雲覆手為雨。歲月呼嘯而過,留下的也唯有。寂寞。
“陛下,京都有變。”陰暗裏不知何時出現一道黑影,行跡飄忽詭異。他在耀陽身邊伏身而跪,以示絕對的臣服。耀陽聞言垂眸,皺眉。星光之下不動聲色。事實上以路子風如今的勢力不可能解決不了這般小事,甚至出動暗衛請自己回去。他想到這裏勾了勾嘴角。不出意料的是,暗衛頓了頓後道:“右丞相言。陛下離宮近半年,是時候回去了。”
並非路子風做不到,隻是他不想。為帝者本應運籌帷幄朝堂之中而決戰千裏之外。晟帝已破例,即便為江湖——更何況,醉翁之意不在酒。
耀陽回首,身後黑暗裏那座莊園漠然不語。他一笑,不置可否。轉身,明黃長袍劃出耀眼的弧度。決絕且無猶豫裹足:“回去告訴路子風——半月之後,朕自然歸來。”
耀陽穿過庭院,穿過回廊,穿過水榭。夏氏莊園蜿蜒曲折,五髒六腑一應俱全。天幕裏星辰四散,籠罩之下無所遁形。而耀陽身影修長而筆直,腳下甚至沒有了影子。
他緩緩走著,走向盡頭的黑暗。光明鋪滿他的道路,抑或者是他走之後光明萬丈。然而事實究竟如何已是無人知道。世人僅知,他身披光明踏過天下。一步,兩步,千萬步。
走回房的時候,他微愕然,隻怔怔凝視。也許他從未想過會在這裏碰上他——或者說從來沒想過會有這樣的一次見麵——更何況,他看起來像是專程於此等著他。
“談談,如何。”有風拂過,墨發飄散之處清冷靜寞。那襲白衣一如既往的不染一塵——即便天下萬物化作塵風,他還是不沾任何。這是獨一無二的幹淨,亦是獨一無二的殘忍。
“我來,是想送你一樣東西。”夏君離張開手掌,鐫刻夏夜不離四字的戒指靜靜躺在他的手心。這是被夏青夜丟入水池的東西,而他又撿了回來。“青夜的心,不能這樣糟蹋。”
“世人愚昧!”耀陽自然認得這個戒指,更知道夏青夜已將之送與了他。星芒之下反射著無與倫比的光芒,迷離了誰的眼。耀陽盯著戒指勾起嘴角,向來淡漠的笑容竟是已染上一層譏誚。“夏君離,君子嗬!”
“你也說——世人愚昧。”夏君離手執酒杯一笑而過。這是多少年的一笑而過,古往今來無人可破。一如今日,月下飲酒。好像與耀陽對飲,目光所及卻隻夏君離一人獨酌。“事實上,我從未說過自己是君子。隻是世人喜歡這樣稱,那便如此。之於我,無關緊要。”
耀陽還是笑。譏笑:“你清高得過了分,夏君離。如此一來我很好奇你究竟有何魅力如此吸引寒殤與夜兒。甚至叫他們為你神魂顛倒。你不配,夏君離。你不配。”
“他們愛什麼,於我無關;我配不配,則與你無關。”還是一如既往的淡漠,言辭犀利不留餘地。
“你不覺你很矯情?”耀陽皺眉,眼中唯有冷漠。“你是中了毒,縱然無藥可解。那便又如何?你可以好好把握這五年時光,與你的寒殤日夜纏綿安安心心等待夜兒的解藥。然而你又怎樣?利用夜兒擺脫寒殤,自以為聖人?以為寒殤痛過之後可以忘記,然後好好生活。而後你又為何這樣對夜兒。你的寒殤是人,夜兒就不是?你自以為心疼寒殤,又有何人來心疼夜兒?”他說著,漸漸無法自控。拳緊緊撰著,憤怒無可抑製。
夏君離恍若未知,悠然啜飲:“你說的很對,耀陽。我利用青夜,離開寒。偷來五年悠然,然後身死。也許那個時候寒已經忘記了我,又或者開始遺忘。隻是無論如何,我終於不在的消息……”他說到這裏,笑了笑。眼中溫柔繾綣,聲音卻是愈發冰冷。耀陽不明所以,挑眉疑惑。然而他又像是突然明白了什麼,瞳仁驟然緊縮厲聲喝道:“夏君離,你瘋了!”
“或許我早已瘋了,隻是無人可知。”夏君離這樣說著,遙遙對月舉杯。這分外熟悉的動作,叫耀陽有那麼一刹那的錯覺。“五年之後,寒突然發現原來我騙了他五年。而這五年的結果,竟是我們天人相隔。然後他後悔,憤恨,終日痛苦不堪——而後,將我永遠鐫刻在他的心底。”
“你不一定會死。”耀陽淡淡陳述著話語的漏洞。
夏君離沒有看他一眼:“見毒是告訴過我確有方法。隻是他不願意我也不會答應。所謂的壓製,不過隻是騙青夜而已——”
“這個世界沒有永恒的愛情,從來沒有。更沒有所謂的永垂不朽,所謂的永生不忘。世人逃脫不了時間的限製,我是,寒也是。倘若我在他身旁,安安靜靜過五年。五年以後呢?我死。寒或為我殉葬,或好好活著。然而不管怎樣,即便他再愛我,終究會忘記……忘記我的聲音,忘記我的長相——甚至,忘記他愛我……”夏君離笑,分外淒涼的笑。隻是他的目光裏滿是清明。這一生,這兩世。他看的太清楚,太清楚了。
“所以我要離開他……我要他用餘生彌補這五年的空缺!我要他用餘生來後悔,當年為何放了手!我要他用餘來記得,他曾愛過一個人——那人是,夏君離!”他說著,麵目漸漸冷下去。他斂下笑容,目光冰寒。這是夏君離第一次褪下優雅的外衣,兩世以來唯一一次。眼底赤裸的瘋狂歇斯底裏,那不可言明的壓抑叫耀陽生生凜了呼吸。
夏君離說完,天地間一片沉寞。萬籟俱寂,隻有兩人的呼吸聲。他閉了眼。再睜開時,眼中瘋狂已散去大半。微笑再度回到他的臉上。從容不迫,淡泊如水:“抱歉,我失態了。”
耀陽凝視著他,從來沒有過的仔細。“夏君離,你太自私……”
“過獎。”夏君離不鹹不淡得攔下他的歎息。
“也許,青夜愛的並不是我。”夏君離還是啜飲,耀陽卻沒了心思。“一如當時我所說。世人活著,總究需要個依靠。青夜也不例外。前世也許喜歡過,隻是這樣微不足道的愛情或許早已湮滅在時光的洪流裏。然而他不明白,所以苦苦執念。青夜不夠堅強,他怕。怕承認不愛我,就失去活著的信念。”
“就算隻是目標,他也隻要你。”耀陽喟然歎息。“為何你不去呢。”
“錯了。青夜以為認定了我。事實上,當一個人被傷害得千瘡百孔再沒有什麼可信仰的時候,哪怕是微弱的溫暖也可以叫他眷戀萬分。青夜太過執著。所謂的道理他都懂,隻是他不想放棄這好不容易得到的機會。所以,趁著被我傷害到體無完膚的時候,給他溫暖吧。”他說到最後,帶著濃濃的歎息與悲哀。不知是為自己,還是夏青夜。他指著胸口,那麼小的位置。“心這麼小,裏麵已裝了一個人。這個人將所有地方占滿了,甚至連心之外的空間也是。”
“那麼,為何是我。”耀陽皺眉。他確實是喜歡夏青夜,然而這又如何。他們是父子,更何況自己並沒有到達非他不可的地步。這樣危險的情,早些扼殺的好。
“為何是你……我怎麼知道呢。你在最恰當的時候出現,是最恰當的人。”夏君離終於抬起眸子,緊緊凝視進耀陽的眼中。同樣的冰冷,同樣的強大無可逆轉。“我將夏青夜交與你,請你守護他——這一生一世,守護他。”
“你根本不知道我們之間……”他的眼中閃過一絲陰霾。夏君離卻是悠然一笑:“楊睿寧,我當然知道。你與楊瑾仁,如出一轍。你又知道麼……寒殤,亦是我的父親那。”他說完,將杯中酒飲罷,將戒指放到石桌上。轉身離去:“希望你,做出不會後悔的決定。”
楊瑾仁,當年的宸帝。更是他耀陽的父親。而夏青夜,又是當今已薨的二皇子,楊唯夜。
“夏君離,你太狠。你對自己尚且如此,更何況他人呢。”耀陽回眸緩緩拿起戒指,喃喃說。夏君離的背影頓了頓,而後再不停留。
“倘若這世間真有地獄……我希望——我將萬死不複。”他笑,溫柔繾綣。
風過雲散,明日又是晴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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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心愛的離兒,娘終於將乃心中想的寫出來了。。內牛滿麵。明日還有考試,一更應該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