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劍，你的傷可有大礙？”夏青夜關切地望著身邊那麵目略顯蒼白的少年。這已是夏青夜回來後的第四天，而前幾日醉劍則一直在房中休息養傷。
    “已是無妨了，多謝二皇子關心。”醉劍輕笑，夏青夜卻能聽出他語氣裏的悵然與落寞。
    夏青夜點點頭：“如此便好。勝敗乃兵家常事，醉劍你不必多放在心上。”
    醉劍點頭，道：“是，屬下知道。二皇子所猜測的事我已確定：整個後宮地位最高的女人，不是皇後，而是賢德二妃。賢妃，是當今太後的外戚。而那德妃，則是左丞相豐麟的女兒。這兩人在後宮地位非一般妃嬪所能匹敵。至於皇後，無權無勢，更無聖眷。大概隻是擺設。”
    夏青夜點頭，他能明白晟帝的意思。畢竟豐麟與太後的勢力，無論便宜那個都不是好玩的事。與其這樣，還不如送給一個不毫無威脅的人。
    “整個後宮，不也隻有她們在鬥嗎？”一如當年許如與惜妃，也不過隻是這兩人的犧牲品。
    醉劍突然像是想起了什麼事：“對了，二皇子，在您祭祀期間，那許庭去見了豐麟。不過他告訴豐麟您不過隻是個九歲的孩子，看起來沒有任何特別。似乎真的衷心於您了。”
    “隨他去，這個人的位置我還沒擺好。除非他威脅到我。”夏青夜眨眨眼，不置可否地輕笑：“那青絕又是什麼來曆？”
    “資料上看似很單純。家道中落的後，被親戚吞了所有財物被趕出家門，後來又被騙了賣進皇宮。六歲開始便接受宮女的訓練，到如今已有四年。”醉劍淡淡地說著收集的資料，“據世間唯有、有勇有謀、謀深慮遠、遠矚高瞻、瞻前顧後、後起之秀……的夏氏集團光之影管家分析結果，這個資料真實性僅為一層，仿造性為四層，另五層幾率估計是和晟帝扯上關係。”
    “恩？”夏青夜哭笑不得，這個一天到晚隻知道搖扇子的光之影還真是無聊透頂。“與晟帝扯上了關係？我要知道原因。”
    “額……”醉劍遲疑，在夏青夜挑眉之下，輕聲且淡定地說出那個另人絕倒的理由：“大師兄說……男人的感覺，有時候比女人更準確……”
    夏青夜嘴角抽了抽。他揉了揉眉心，被掩蓋的血痕似乎有些疼痛：“幫我告訴光之影——能有多遠，就給我滾多遠！”
    “陛下，無論如何對那小太監用刑，他依然一口咬定沒人指使。”孫公公遞上刑部調查的結果，瞥眼觀察晟帝的臉色。晟帝接過文件，也不翻開看察，隻淡淡地笑開，語氣風淡雲清：“沒人便沒人吧。擇日把這小太監斬了。”
    “那，太後那裏……”孫公公遲疑。晟帝揮揮手上的文件，笑：“把這個給太後呈上去。”
    “是。”
    “對了，我朝似乎有規定，皇子七歲後一定要去學士殿學習吧。我倒是把這個給忘了呢。”晟帝有些疲憊地揉揉眉心，叫住了孫公公。他先是喃喃一笑，“孫公公，順便去通知吳學士。就說，三日後二皇子亦要同去，望他多加教導。”
    “……是。”孫公公欲言又止，終究是歎了一口氣出了禦書房。
    晟帝端起茶杯，淺抿一口。他的嘴角始終是微微上揚的，弧度略顯嘲諷。賢妃，德妃。這後宮明爭暗鬥的兩人，無論少了那個——他可都會寂寞無聊呢……
    “去學習？”夏青夜接過聖旨，極力忍住抽搐的嘴角，麵上卻透出一分欣喜兩分期待七分害怕。他的父皇可真是要補償他，居然要他去上學。天啊，是他表現地太成功了麼？
    一旁的醉劍麵無表情，青絕倒是溫和地安撫著自家這看起來有些害怕的主子：“二皇子莫怕，上學之後二皇子就可以認識您的幾位皇弟了呢。”
    夏青夜擔憂地抿唇，抬起烏黑的眸子：“青絕我好累……”青絕聞言，隻當夏青夜的曾受的傷影響了他的日常生活，將他扶到床上，與醉劍許庭一同掩門而出。
    夏青夜閉上眼，將心神浸入內天地中開始每一天的修煉。
    而這未知的未來，還能有多少變故呢？
    淵龍七月下旬，天氣一如既往的悶熱。而冷情殿得百年大樹庇佑，確是異常清涼。
    夏青夜趴於書桌前，手持狼毫筆於紙上信手塗鴉。以“天氣太熱想吃冰鎮酸梅湯”為名支開青絕，無聊地聽林大德報告。
    “但凡皇子長至七歲便必須入學，淵龍皇朝規矩便是如此。”林大德說著，“不過如今有些變化。且不說您被遺忘在冷情殿七年，如今是九歲後才入學。單說長公主楊唯雪，也隨著各位皇子進入學士殿學習詩詞歌賦，甚至政務。”
    “楊唯雪？”夏青夜挑眉，“因為她的母親？”
    “一半。長公主的母親妃是雪昭儀，是我朝已告老的三朝元老吳大學士的孫女，亦是如今學士殿吳學士的外甥女。她的娘家其實勢力並不大，不過因她一家均為書香門第，因此晟帝特準其入殿跟隨他舅舅學習。傳聞中雪昭儀是個溫婉低調的女子，長公主卻是潑辣刁蠻，截然相反。”
    “繼續。”點頭表示明白，夏青夜依然提筆。
    “三公主楊唯晴，母妃風美人早在四年前便已歿，後過繼與如今皇後，可算默默不得寵；四皇子楊唯湛卻是年少聰穎，最與晟帝相似。可惜不懂得內斂，太過鋒芒畢露；至於五皇子，母妃正是德妃。可惜三年前因貪玩落水而薨；六皇子則是早產而夭折；至於七皇子楊唯希，原先是晟帝最寵愛的皇子。如今被玄主您代替，恐怕是懷恨在心。據調查顯示，七皇子雖年幼，卻絕非善主。”林大德想了想，接著道：“而這七年來，晟帝卻是圖精勵誌，並無留戀後宮，因而之後也隻有八公主，九皇子以及十公主出生……啊，對了，賢妃的孩子如若未夭折，便是十一皇子了。”
    聽完林大德簡短介紹，夏青夜抬首微笑。他的臉上沾上些許墨跡，卻是恍若未知。轉頭麵向窗外，夏日正午陽光灼熱且刺眼：“原以為賢德二妃中德妃聰明更甚，怎料竟連我也看錯了人。看來七年前我母妃與惜妃的事情該是重新思考了。”
    “玄主的意思是，有人借德妃之手除去您母妃？”林大德皺眉，“倘若真是如此，那又會是誰呢？”
    “不知。德妃不過是豐麟在宮中的棋。所以當年幕後主使者有可能是豐麟，也有可能是澹台軒，當然更有可能是我那親愛的父皇。不過其實這事早已是告一段落，再猜測也是無用……如今形勢上似乎對德妃不利。看來，終究還是得找個人，進來攪攪局了。”夏青夜似是想到了什麼，嘴角弧度張揚。“到時候……豐麟的臉，怕是更精彩了吧。”
    又或半晌，夏青夜終於停筆，表情卻是難掩的溫柔。林大德疑惑得瞥了眼，瞧見那紙上畫的漫天白雪，墨梅芬芳。雖心下好奇卻不開口詢問。夏青夜微微一笑：“光之影那裏如何了？”
    “按玄主的意思，地址選在梅雨城、殤城、京城三者的正中心位置：越城。日前已開始建莊園。預計一年內必然能完成……對了，各長老聽聞玄主要建立夏氏，除大長老坐鎮玄天境，二長老與四長老已動身前來越城相助玄主。因而玄主無須擔心……玄主可還有吩咐？”
    “如此甚好，請光之影替我謝過各位長老。還有，從夏氏莊園開始，在越城裏種上梅花吧。”一年？太久了……夏青夜垂眸凝視紙上梅花，閃過複雜深邃的光芒，笑容卻是愈發繾綣。
    “梅花？”林大德愣了下，這花似乎不怎麼受人喜愛吧？
    “三長老可知殤城夏日那漫天荷花綻放，而後帶來的巨大商業收益？哼，那殤城城主也算聰明人。之於梅花，人們現在不喜，那便糾集些詩人、畫者為此多作宣傳便是。要知道，無論從長遠利益或者別的角度看，梅花絕對值得。”夏青夜道。
    “是。”林大德點頭。正要退下，卻聞得青絕的聲音：“陛下萬歲萬歲萬萬歲。”
    夏青夜眼中閃過一絲異色。垂眸，不假思索將紙揉成團捏於掌心。瞬間，玄天極殺已在體內循環一周，隻餘灰燼遺落於桌下。夏青夜的眸子再抬起時，裏麵隻剩一片清澈與單純。
    “兒臣參見父皇。“夏青夜正要跪倒在地，卻被晟帝一把抱在懷中。不自在地扭動了下，夏青夜便安靜伏在他的懷中。晟帝微笑更甚——他的夜兒似乎依然是怕他的罷。
    “夜兒可是等不及明日上學，提前在殿裏在學習呢？”書桌上紙張層疊，墨跡斑駁。晟帝將目光移到他的夏青夜的臉頰上，不禁失笑出聲。“我的夜兒怎成小花貓兒了？”
    “啊？”夏青夜不解地歪頭疑惑地眨眼，引地晟帝很是愉悅：“去給夜兒端水。”林大德依言退下。而此時孫公公亦已命人將午膳端放於桌上。“今日陪父皇用膳，可好？”刻意壓低的聲音，有熱氣噴灑在耳邊，在心底泛起怪異的感覺。
    略微點頭，任由晟帝抱到餐桌前。林大德端上熱水，晟帝親自絞了帕子為他了擦臉。夏青夜凝視著晟帝專注且仁愛的笑容，一時間有些恍惚。回神，卻見得晟帝已是夾了一筷子菜笑盈盈地望著自己。夏青夜垂眸，張嘴吃下那菜，嘴角漾開一個細微幸福的笑容。晟帝見此，眼中閃過溫暖的光芒。
    午膳完畢，晟帝卻不著急回禦書房批閱奏章，而是擁著夏青夜小睡了半個時辰。醒來，喝過青絕重新端來的酸梅湯，興趣盎然教夏青夜書寫認字。
    握著夏青夜的手，晟帝寫下“楊睿寧”三字。他摸摸夏青夜的腦袋，聲音慈祥：“夜兒可知這些字讀何？”他凝視進夏青夜的眸中，清晰見得自己的笑容滿是完美無缺的慈愛。夏青夜眨了眨眼，浮現出一分怔忡三分赧然以及六分疑惑，卻是再無其他。
    晟帝笑開來。再摸摸他的腦袋，烏黑順滑的發絲難以釋手：“這是夜兒的名字嗬，夜兒要記得呐。”他又寫下“楊唯夜”三個字，笑道：“這個呢，是父皇的名字，楊睿寧。”
    “楊唯夜……楊……睿寧……”夏青夜努力地辨認這這些字，似乎有些苦惱。晟帝也不催他，待他仰起了腦袋看自己才笑問：“夜兒可是認得了？”
    “恩！”小小的腦袋點地使勁，嘴角上揚成得意的角度。夏青夜一字一字辨認出晟帝所指。確認完夏青夜的確是熟識了，晟帝微笑愈發愉悅。直到有小太監報告，說是右丞相參見這才放手離去。
    夏青夜凝視晟帝的背影，眼中滿是崇拜與小小的落寞。直到晟帝的身影看不見，他才回頭望著那六個字。隸書字體，精巧優雅之中透露出不可褻瀆的威嚴莊重，甚是符合晟帝的氣質……隻是，為何他要弄混他們的兩個名字來戲弄自己？他，有何意圖呢？
    夏青夜不解。同樣不解的是，他居然從晟帝的目光中感受到了一絲顫栗——那樣來自靈魂深處的顫栗——也許是對於頂級高手的顫栗，又也許是這個男人的演技真實地叫自己心驚。他眯起眼，嘴角勾起的笑容卻是嘲諷以及憤怒。
    “玄主，您……”一旁的林大德見狀皺眉，出聲喚著。
    “無妨。”夏青夜斂下心神，手指輕繪晟帝書下字跡。“要騙別人更要騙自己——演戲俱是如此。倘若長老你在戲外，自然不能感受其中驚心動魄以及精妙絕倫。可惜的是人生如戲，每個人都是戲子。隻是誰更厲害……這就有待商榷了。”
    “如今一招‘以情入戲’，竟差點叫我陷入他的陷阱不可動彈。嗬。高，實在是高！這樣的話，我又該如何反擊呢……”他一手托下巴，笑容是難得的溫柔。然他的眼中流露的確是截然不同的狠唳。倘若之前夏青夜接近晟帝隻因楊翟的計劃，如今卻是不同了。越接近便越發現他的父皇太過厲害，也越另他想戰勝他！
    “至於這六個字……難道，我親愛的父皇，真的隻是在戲弄我麼？”挑眉，饒有興致地笑開來。撫平紙張，將其小心收起。這六個字啊，或許還有大用處呢。
    翌日，夏青夜一早便被青絕叫起，前往學士殿學習。
    天幕裏烏雲壓城，正是暴風雨將至的征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