嗣音第一次出現在大家的視線中，是在一次百官的聚宴上。
    他穿了件鬆鬆垮垮的如雪白袍，輕輕地垂在身上，隨意的一陣風，都引得一陣翩飛。淩淵依舊是清清冷冷的聲色，而他站在淩淵的身後，淡淡地垂著眼，是一副恭敬的神色，卻反而沒有絲毫的卑微。仿佛周圍的一些入不了他的世界，他隻是站在那裏，心卻早已經去了不知何處。
    十六歲入仕。他現在是最年輕的王子太傅。
    淩淵回頭跟他說了些什麼，他微微一笑，點了點頭。唇角的弧度淡淡的，一眼隻叫人覺得是個極溫婉的人。
    不遠的二王子淩素沉了眸子看著那邊和樂融融的場麵，臉色低邃地問：“這是怎麼回事？他怎麼還可以出現在這裏？”
    王紳細長的眼微微眯了眯，閃過一絲陰邪：“似乎是有什麼高人相助，那些派去的人被發現的時候都已經斷了氣了。”
    “高人？”淩素的視線落在淩淵身邊那個淺淺含笑的少年身上微微一頓，又不屑地移了開去。這樣一個弱不經風的人，根本不可能。他看了眼王紳，哂道：“那也隻能怪你派的那些人辦事不利，那個小雜種的命倒是硬著。”
    “是……”王紳漫不經心地應著，忽然一頓。這一瞬那個白衣少年似乎遠遠地想他那看來，嘴角微微含笑，一片溫婉美好，卻仿佛有一種詭異狡黠的錯覺。全身一僵，再回神的時候他依舊婉言談笑，一如錯覺。
    嗣音收了神色，滿意地用餘光留意著王紳的神色。
    “今天來的大臣似乎有些多了。”淩淵清清冷冷的聲音從耳邊傳來，嗣音微微一笑，應道：“是的。”
    原本以為他會多說些什麼的，沒想到答得這樣的幹脆利落，淩淵麵色微微不悅，但也隻是淡淡地看他一眼。
    多可愛的一個王子呀，不愧是他選擇的主人。看著淩淵憋屈的樣子，嗣音的心裏不由偷笑，安靜地觀察了全場的布置，眼裏的神色漸漸沉靜了下來。的確是很多的大臣，更多的是太子和二王子的黨羽。現在辛王淩邸還沒到場，但以站立的位置多多少少可以感覺到拉幫結派的各個集團。
    “啊，大人，對不起。”嗣音正出神，隻聽耳邊有個宮女叫了聲。一時還沒反應過來那聲“大人”叫的是他自己，等看到了白衫上染開一片汙跡他才回過神。“沒事。”他不介意地一笑，隨意地取了塊布將汙跡擦了擦，反而拍了拍那宮女的肩膀以示安慰。
    宮女的麵色緋紅，心依舊有餘悸地跳動著，那種溫柔反而叫她羞地不敢抬頭去看那雙溫柔的眼了。
    淩淵本想責備，但這樣的神色入眼，忽然愣了愣。他知道嗣音的溫和，從第一次見麵時，他就是這樣溫柔地替他處理著狼狽。但是漸漸久了，他才發現，這個人的溫柔是對所有的人，而不是隻對他一人。這個發現，居然讓他感覺到——很不自在。
    宮女依舊手足無措地在那，嗣音接過她的手絹正要道謝，隻聽淩淵在一旁不悅地低嗬：“連茶水都端不好，你們這些宮女是怎麼做事的！”
    “對不起，請王子恕罪，奴婢知錯了，奴婢……”宮女一嚇之下又跪到了地上，連連求饒。嗣音有些無奈地看了眼淩淵，見他不再說什麼，隻能將那宮女扶了起來，緩聲道：“隻是小事，不用這樣的。你叫什麼名字？改天我將這手絹還你。”
    “奴婢……奴婢叫墨蓮。”被輕輕地扶起，宮女有些手足無措。
    “墨蓮？是個好名字。”嗣音稱讚著，擺了擺手道，“你先退下吧，這裏沒什麼事了，以後小心就是。”
    “謝謝大人。奴婢告退……”墨蓮如蒙了大赦，忙是逃開了。
    “宮女做錯了事，本來就該是罰的。”淩淵冷冷地看著，道，“你這樣一點架子都沒有，以後怎麼服眾。別說是高升了，連一個大官都當不了。”
    “是的，殿下。”嗣音這樣答著，但含笑間絲毫沒有反省的意思。
    淩淵被堵之下臉色一沉，別開臉去又不好發作。這個人，雖然表麵上對他是有求必應，但心裏根本沒有絲毫卑微的感覺，他對他好，似乎隻不過是為了那個莫名其妙的“承諾”。第一次被人這樣溫柔無芥蒂地對待，居然隻不過是因為一個蒼白可笑的契約！每次想起來，都讓他覺得不悅。
    “殿下，皇上來了。”嗣音宛若不覺他低沉的臉色，在淩淵耳邊輕輕地吹了吹氣。
    淩淵抬頭，正見園外閃過一縷紅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