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後呢？”少陽來了興致，顯然孔闕描述的白井烽和他見到的完全不一樣。不是那人偽裝的太好，就是孔闕對人家有偏見。可是為什麼會有偏見呢？他有些好奇，之後兩人究竟發生了什麼。
    “然後？然後就這樣了，我再次見到他的時候是去看病，孔鶯死拉著我去的。當然了我也不怪她，畢竟她什麼都不知道，隻是擔心我罷了。可是我生氣的是，原本希望隱瞞一輩子的秘密都因為那個人而真相大白。心裏真的有點難過，尤其是看到孔鶯自責的樣子，更是傷心的不得了。”那應該是他這輩子經曆的最痛的事之一吧。一直以為痛苦的事情隻要自己扛著就好了，可是事情發生到最後往往不能控製。
    他真的很後悔，為什麼沒能好好的偽裝下去，為什麼沒能在所有的事情大白之前否定。直到今天他才明白白井烽這麼做的原因，不單單隻是因為自己曾經的幾句譏諷。
    “但是，為什麼白井烽說你不認識他了？還有在醫院的時候你也是裝著不認識他的麼？”少陽覺得孔闕的話自相矛盾。其中漏洞太多了，事情的經過根本不能連貫起來。
    “這個麼……”孔闕托著下巴，皺著眉頭思考半晌後接著說道。“也不是啦，我真的不記得白井烽這個名字了。印象中一直有個穿著白大褂，戴金絲眼鏡的男人給我說很多話，聲音很溫柔，但是就是讓人覺得不舒服。覺得奇怪就問孔鶯了，既然她給了我個可以找到答案的方式我隻能試試了。”
    少陽“哦”了一聲，將手裏的杯子放到桌上。隨手為自己點了顆煙繼續問道。“那麼你什麼時候想起來的呢？”白色的煙霧從男人一張一合的嘴裏泄露出來，朦朧了男子輪廓分明的五官。
    聽到男子接下來的話，孔闕不由得翹起嘴角，就連陰沉的雙眸都變的活潑起來。“那棵梧桐樹。就在你和他們聊天的時候，我看到的那棵梧桐樹。雖然和當時見到的有很大出入，但是還是勾起了已經遺忘的回憶。”
    那年夏天的，烈日高照的時候，他就是坐在那棵樹下透過窗子看屋裏的一切。那棵樹陪他見證了由悲到喜，由喜到悲的過程。盡管時間短暫，如同眨眼之間。可是他還是記住了。記住了樹下寬大的葉子投下的斑駁，記住了帶著絲絲甜味的花香。同樣記住了那個人將一切告訴她的整個過程。
    少陽瞧見男孩眼裏久違的點點光芒，沉浸在回憶中的人完全未能發覺，此時的他美得有些落寞，卻也無法叫人挪開視線。
    如果時間能定格在這一秒該有多好，少陽看向他無法觸及的畫麵，盼望時間可以稍微停下前進的腳步。
    牆上的鍾響了又響，一聲一聲剛勁有力，輕易地打破了靜止的畫麵。少陽有些失望的回頭看了眼時間。手裏的煙在即將燙到手的時候被旁邊的人奪了下來。看到突然落地的煙灰，他才發現原來那根煙點了之後隻吸了一口。
    “但是當時他問你的時候你為什麼不承認？”旁邊的人問出了此刻少陽心裏的疑惑。後者有些詫異，轉而微笑。
    “為什麼要告訴他？其實我也沒有說謊，我完全不記得曾經看過病的記憶了。努力想起來的時候也隻是些零碎的畫麵。可能這就是人自身的治愈吧。麵對那些痛苦的，不堪的，唯一能做的就是努力地抹去它存在的事實。”隻是現在一切回到了最初的分叉路口。明明最想忘記的事現在卻記得最為清楚。是該感慨命運的弄人，還是該憎恨那些讓他經曆痛楚的人或事。這點是他永遠也想不明白的。
    他不是沒恨過白井烽，隻是時間久了當時那種感覺反而淡了，唯一剩的就隻有單純的討厭了。而這份感覺卻是永遠都淡忘不了的。那個對他而言看似匆匆過客的人，卻給他留下了最深的印象。還真是可笑。
    “我不恨白井烽，可是不代表他不恨我。”孔闕突兀的冒出一句沒頭沒尾的話。邊上的人，不打斷，隻是靜靜地聽。
    “我以前一直覺得幹淨的人就如同一杯純淨的水，沒有雜質。看似平淡，卻可以在光下折射出不同的色彩。而像我這種人就恰恰相反吧。白井烽或許曾經也是杯清水，隻可惜他遇到了我這個有些意外的病人。”孔闕拿起桌上的水，舉到兩人麵前。“想要治愈就一定要了解，想要了解就一定要深入。當我這杯水滴到那杯清水裏時，他就已經不再純淨。隻是當時的他並沒能發現。就這樣一滴，兩滴，等他注意到時一切都晚了。所以你說有幾個心理醫生是正常的？”
    手裏的玻璃杯依靠手腕的力量，不停地左右搖晃。偶爾溢出的水，濺到桌子上激起不容察覺的水花。孔闕看著桌上的水漬覺得有些可惜，順手抽了張紙巾覆在上麵。“看吧，即使溢出來的幾滴清水也隻是這種下場。”
    或許他對白井烽不夠了解，可是他了解自己。男人也說過他們是一類人，所以沒人會比他更明白白井烽恨他的原因。
    少陽有些不解，盯著被水浸濕的紙出神。孔闕看出了他的疑惑，從身後拿出一個黑色的本子攤在兩人麵前。
    “你們看這個。”打開第一頁，是一張照片。少陽驚訝的喊出聲。“這個！”
    “這是白井烽五年前的樣子，旁邊的人是我姐。你們有沒有看出什麼不同？”孔闕笑著指指照片中的人問到。
    “沒有”少陽搖搖頭，將照片退回到他麵前。
    “他喜歡你姐！”一直沉默的少棠突然插話。
    少陽很奇怪的看著兩人等待答案。
    “的確。”孔闕點頭，接過照片有些無奈的應道。
    “你什麼時候知道的。”少陽看著他的表情。猜想這絕對不是最近才發現的。
    “很早，第一次見他的時候就知道。孔鶯是我最親的親人，所以我很愛她。同樣周圍異樣的目光我也會是第一個察覺到的。就像少棠永遠比你早一步知道有誰喜歡你一樣。”
    少陽聽的一頭霧水。照孔闕的話，如果白井烽果真喜歡孔鶯的話，更應該好好地對待他們之間的關係才是。可是現在這樣子……
    “我知道你在想什麼。其實很簡單。白井烽一直想治好我，這樣也算對我姐有個交代。他之所以把我的病根原原本本的說給她，隻是希望她知道，我生病的原因不是因為別人，而是我自己自作自受。”
    “他怎麼能這麼說。”少陽氣憤的拍著桌子。要不是少棠坐一邊他非把照片搶過來撕了不可。
    孔闕幹笑兩聲，看著手裏的照片無奈的繼續道。“可是他不知道那個人是我姐介紹給我的。當我千方百計的隱瞞時他卻毫無保留的說了出來。其實那天白井烽告訴我說，孔鶯一直在他那接受治療我一點都不驚訝。隻是我沒想到，一個心理醫生居然也會心理扭曲到這種地步。當他理所當然的將所有的過錯推到我身上的時候，我就知道，一切都完了。無論他怎樣挽回都改變不了已成的事實。”
    孔闕第一次對人說這麼多話，而且句句都關於他的過往。這個事實讓他詫異。從何時起眼前的人已經不僅僅是朋友了，那種越來越靠近親人的關係讓他害怕。隻是等他發現時已經晚了，這些人已經深深地紮根住下了。硬是拔出來隻會兩敗俱傷吧。
    少陽認真的聽男孩的每句話，讓他驚喜的是每次深談都會發現不一樣的孔闕。孔雀，孔雀，驚豔的外表下你永遠不知道究竟隱藏著什麼，就像你永遠都不會猜到五彩的糖紙包裹的是怎樣的味道一樣。但是當你親自品嚐時，一定會慶幸自己當時的決定。
    眼前的孩子果真人如其名。隻是他有些擔心的是這個名字真的沒取錯麼。那些匪夷所思的過往，環環緊扣，牽人心魄，動一根，痛三分。
    他至今都無法忘記初見時，孔闕眼裏的驕傲，即使低頭道歉，也掩不去的光芒，像是埋沒在沙土裏的彩鑽，一點光變會給你千點精彩。當時他隻是覺得這個孩子不好惹，一心想躲，沒想到最後走得最近的竟成了他。如果辰諾在，聽到這些故事會不會同他有相同的想法。兩個心思縝密的人，走在一起究竟是福是禍呢？
    人們常說一段感情總需要有人來見證，無論是悲是喜。而眼前流淌的河水靜謐之下會是怎樣的波濤洶湧，誰都不得而知。
    浸濕的紙巾慢慢被風幹，隻可惜早已回不到曾經的柔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