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卷 第三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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袍裾輕揚,連子璿已然雲淡風輕的拔馬離去,“小梨,小羽毛,走了,回去吃好東西了。”“好耶。”蹦蹦跳跳的跑向自己馬兒的雅羽總在第一時間無條件支持他的每一句話,留下小梨有條不紊收拾風箏,野餐籃子等物。自停留在這裏後,小梨在連子璿的竭力慫恿下也勉勉強強學會了騎馬,手忙腳亂的爬上馬背後也急急忙忙的趕了上去,慕之源三人也跟了上去。“說實在的,這裏真是舒服。怨不得璿之動心。”慕之源感歎道,“是的。雖然是半野化的環境,倒是難得的十分的幹淨。”蘇白也靜靜的感歎,默默行了一會,蘇白再次開口,不複一直的痞氣,有些遲疑和小心,“子璿……他是江南人?!”慕之源反駁,“璿之說了他是另外一個空間的人,和我們這邊完全不同的世界,不過也許他原來的世界也有江南一樣的地方,我覺得是他說過的那個長江的南邊。”“咦,你說長江嗎?我們這邊的揚子江古語不就就叫長江嗎,如果子璿以前生活在類似地方的話,跟我回去倒是十分適宜。”蘇白馬上樂了起來,慕之源打擊他,“你確定璿之要去江南?!也許他以前在江南一樣的地方有很不好的記憶唯恐避之不及呢。”“切,吃不到葡萄說葡萄酸,酸狐狸,我們去問子璿好了。”蘇白忿忿的令慕之源黑了臉,沒辦法,對這個連子璿親起的“狐狸”外號,慕之源敢怒不敢言。蘇白得勝般趕上前,叫住正和雅羽小梨說說笑笑的連子璿,“子璿,打攪一下,那個”“嗯?什麼,有什麼事嗎?!”連子璿轉過頭,臉上帶著未退的笑意,蘇白突然覺得自己有些魯莽,他頓了頓,然後問了一個他自機也不知道如何冒出的問題,“你,曾今去過江南嗎?”
連子璿的笑容明顯的頓了一下,馬上又若無其事般的笑道“什麼叫曾今去過啊,來這裏以前我一直在江南住了很長時間呢。”“真的?!子璿你們的世界也有江南啊,那,你現在如果沒有什麼打算得話,不如,不如和我一起去江南吧。”蘇白不好意思似的搓著手,表情猥瑣諂媚,連子璿溫柔可親的傾近他,“我本來就想去的,”他笑眯眯的盯著蘇白,“不過。現在不想去了。”“啊?!為什麼啊?子璿不要拋棄我啊……”不去理睬身後慘叫的白癡,馬蹄輕揚,連子璿絕塵而去,他的臉上,在聽到隱隱傳來的冷冰冰的“不許想別人,公子說了,你是我的。”時,有了溫柔的笑意。
當晚,洗了澡換了衣享用了客棧老板為他們特製的大餐後,興致正濃的幾人和往常一樣,上了鮮果點心後,繼續圍著桌子高談闊論,今日慕之源還訛來了兩壇老板珍藏的好酒,一開封,一股濃釅的酒香勾起了在座所有人的饞蟲,連在現代深惡痛絕煙酒的連子璿也被引得盯著酒壇不放,直思量是不是古代的純天然無汙染綠色秘方所釀的酒才會這般引人犯罪。此時,連子璿他們呆的三樓隔間除了這幾人和雅羽小梨及幾名侍衛外,再無他人,慕之源便也命令侍衛們不必拘束,扔了一壇酒給他們,與連子璿蘇白和終於與他們同桌而食的軒轅行之喝開了留下的那壇酒,蘇白還命人換了酒碗,說要體會“大碗喝酒,大塊吃肉”。小梨和雅羽被一個是女人一個是小孩的理由給早早打發回房休息,至於連子璿,有人認為他未成年嗎?!
畢竟是第一次喝白酒,連子璿隻敢一小口一小口抿著喝,受了不少奚落,他也毫不慚愧,自誇第一次喝酒便如己般勇猛之人幾不可見,慕之源提出了他們想好的要子璿掌舵建立商業帝國的事,不料卻被子璿一口拒絕,“這一生我不想再陷進權利糾葛裏。”他對慕之源如是說,原本料定的事卻出乎意料雞飛蛋打,慕之源也有點怔忪,他以為是子璿不願出麵卷進麻煩裏,便又提出“璿之,表麵上還是我和小白做主,你隻需隱於幕後操控,不會有人懷疑到你身上的。”蘇白也一臉期待加讚同的看著他,連子璿微微笑了,“阿源,蘇白,我很感謝你們,你們是真心實意的,隻不過,人各有誌而已,我已經決定這一世真真正正按自己的意誌,自在一生,不受權利財富之迫,也不去追逐它們,抱歉,如今,我隻想做個普通人。”
蘇白灌一口酒,指著連子璿大笑“子璿,我怎麼沒發現你竟然這麼的天真。如今你覺得你還能獨善其身嗎?!那些神族不會讓你如願的,難道你要憑一己之力永遠東躲西藏嗎?你能藏多久呢,如果被抓住,你又有什麼辦法呢?就算神族放過你,你覺得就會安全嗎?這大陸上盯著你的又何止千萬,你不去找麻煩,麻煩也會纏著你不放,你說你要自由自在,那是需要強大的後盾的。”
連子璿垂首盯著手捧酒碗裏瀲灩的酒波,看不清表情,隻有那覆蓋了雙眼的長長眼睫蝶翼般微顫,他微涼的聲音靜靜響起,“我自然知道,隻是,一旦我插手了這個大陸,那我,隻能一直走下去,越陷越深,沒有回頭路,而初衷,我甘願陷於這個泥潭的真正目的,隻會被放棄,遺忘,我為什麼又要為了注定得不到的而無謂掙紮呢,倒不如,今日有酒今日醉。”隨著話音而落,他舉起酒碗,灌了一大口酒。抬起左手擦掉順著嘴角流至脖頸的酒液,連子璿抬頭直盯著慕蘇二人,他的雙頰泛起淡淡的粉,素來清亮銳利的漆黑眼瞳如今水光粼粼,如夏日風荷上滾動的露珠,帶了些許迷離媚色,卻又閃著妖異的光,慕蘇二人看著此時的連子璿,都有些害怕,直覺揭穿了那人不肯麵對的事實。
軒轅行之蹙起了眉,生硬的冷冷安慰“不許想多,喝酒!”“對對,喝酒啊,我們不是來喝酒的嗎?喝喝喝,蘇白,還愣著幹嘛,來,咱玩行酒令,會嗎,輸者罰三杯…”連子璿聽了軒轅所言,突然興奮起來,直接抓了猝不及防的蘇白就要灌酒,那雙變得晶瑩閃光的黑眸裏,正燃燒著“好玩”二字,慕之源苦笑,試圖喚回他的神智,到底怎麼回事,“璿之,你想想啊,我們和別人是不一樣的,我們要你幫忙,是因為真的欣賞仰慕你的能力,不會利用犧牲你去換取利益的,我和蘇白都有這種感覺,我們會是同路人。璿之,你願意相信我們嗎?”連子璿扯著蘇白衣襟的手鬆了下來,轉臉瞅著慕之源嘻嘻笑著不說話,半響,那笑的如夢如幻的人輕啟朱唇,“傻瓜,不相信還會讓你們留下來嗎,我啊,早在你送我房子時就相信你了,嗬嗬嗬……”“璿之,你醉了。”慕之源皺起眉,“胡說,”連子璿從登上站起,左腿屈膝跪在凳上,右手叉腰,氣勢萬丈,“區區幾口小酒怎麼會放倒小爺我,別以為本大爺喝了酒就糊塗了,阿源!我想得很仔細,我同意你的邀請,不過,”他左手撐著大腿,右手食指突然淩空一指直戳慕之源鼻尖,“我不會要實權,也不會露麵,就做做甩手掌櫃,指揮指揮好了,你給我聽明白了嗎,嗯?!”“明白了,”慕之源看著此時似醉而雙眼又狡黠流動的連子璿,也弄不清他到底真醉假醉,先應了再說,然而他即使對著神智恍惚的連子璿也不願欺瞞,繼續說道“我們之前就是這樣計劃的,璿之,你會是我們聯盟的盟主,具體諸事,我們也知你固然不願,我和蘇白自會處理的,璿之,你就安心看我們合力締造的靠山吧。”“嗯,這話中聽,”連子璿心滿意足的點點頭,放開了手裏蘇白的衣襟“我最喜歡偷懶了……”“得救了,”蘇白弱弱的呻吟,隨即被逼至眼前的酒碗差點弄翻下凳子,愣了愣,豪氣幹雲的接過酒碗一飲而盡,“好,喝!不醉不歸!”三人不約而同笑的酣暢,一致舉起了酒杯,三雙灼灼的目光盯住軒轅行之,軒轅行之不自然的移開視線,也舉起了酒杯,“好,幹!”
屬於少年們的酒的盛宴在月的清輝下拉開帷幕。已臻半夜,銀月高懸,整個鎮子漆黑一片,已進入深眠,深沉的夜色裏萬籟俱靜,唯有慕家客棧的酒樓三樓敞開的窗戶裏有燈光流瀉出,隱隱還有吟詩和歌之聲夾雜著笑聲傳出,待慕之源高吟一首從軍行後,軒轅行之破天荒搶先出聲接了一首塞北流傳的旅人詩,使氣氛達到了高潮,連子璿一躍而起,一腳踏上了長凳,“哼,看我也來一首。”他左顧右盼一番,順手抓過蘇白腰間的佩劍,擊劍而作,“挽弓當挽強,用箭當用強。射人先射馬,擒賊先擒王。”“好詩”“好詩”眾人稱讚,連子璿得意的一挑眉,繼續吟道“青海長雲暗雪山,孤城遙望玉門關。但使龍城飛將在,不教胡馬度陰山。”他眼神凜凜,逸氣軒眉宇,正是少年的英姿勃發神采飛揚,儼然便是那龍城的飛將軍,此時在座其餘三人也同是少年得意,聽聞連子璿所吟之詩,更覺熱血沸騰,似乎生平之誌全在於此,更是擊節拍掌飲酒叫好,稱連子璿也是同他們般心懷大誌,酒酣耳熱添了知己,真乃快事,連子璿卻傲然蔑視的哂笑,“有一首絕妙好詩,其所言才是真正的無上快意的人生。”說著便揚劍出鞘,邊輕盈舞動便曼聲吟道:“殺人鬧市不掩名,
錦帶吳鉤載酒行。
醒時枕劍醉妄言,
誰家公子動洛京。”
又興起而續吟道“趙客縵胡纓,吳鉤霜雪明。
銀鞍照白馬,瘋遝如流星。
十步殺一人,千裏不留行。
事了拂衣去,深藏身與名。”紅衣舞動,劍光生寒,三人隻覺得,詩裏那般瀟灑縱橫,快意恩仇的俠客,如今正在自己眼前。
月已斜過中天,偏沉在西邊一隅。此時四人圍坐的桌上已是杯盤狼藉,地上橫躺斜臥了三兩個酒壇,慕之源和連子璿正在桌上爭搶後又偷來的幾壇酒的最後一壇,兩人身體幾乎全躺在了桌子上,寬大的衣袖被拖得如抹布一般在桌上橫衝直撞,碰翻了四五個酒碗,蘇白頭埋在桌上,隻看著二人嘻嘻傻笑,軒轅行之還意興未盡的邊敲桌子邊高聲吟著連子璿剛吟過的《梁父吟》,“壯士功名尚未成”連子璿口齒不清的爭酒,“慕家的,聽,聽到沒,我,我作得好,它是我的,你,你沒有。”說著把酒壇縋到了自己這邊,慕之源不服,“憑什麼,你說了,你那些,什,什麼糖詩,鬆磁,都不是你作的!對,是,是“槍手”!不算你贏,不給!”連子璿咯咯直笑,“那些人,死了,死了幾百年了,不是給,不是給我作的,我說了就是我的!給我!”“不給!你鬆手!”“不鬆,要鬆是你鬆!”
顧慮夜深未歸的連子璿的雅羽和小梨尋來看到的便是這般畫麵:幾乎全躺桌上的公子和慕公子不顧渾身的酒漬,幼童一般“不給!”“給我!”喊著爭搶一壇酒,冷如冰的軒轅先生正激情澎湃的胡亂念著“十步殺一人,千裏不留行。”而蘇公子臉全埋在酒裏還不停的為爭搶的二人喝彩,幾個侍衛也是東倒西歪,大刺刺的一會讚連公子文采好一會讚他大方豪爽,目睹此景,小梨和雅羽啼笑皆非,及至聽了連慕二人的“紛爭”,更是說不出話來。
雅羽也是小孩兒心性,聽了眼神炯炯盯了他一左一右拉了他手要求為他們“做主”的連子璿和慕之源的“哭訴”,眼睛一轉,有了計較,“好了好了,”他故作慈愛的撫撫二人的肩,“你們這樣爭下去也沒有個頭,不如換一種比試方法。怎麼樣?”懵懵懂懂的二人傻笑點頭,”好,好主意。”“好的,”雅羽一拍手,“你們就比唱歌好了!”“啊?!唱歌?”二人都是一怔,雅羽點點頭,“唱歌是自己親自唱的,十分公平的,你們難道還怕了不成。”二人頓時爭先恐後的表態,“才,才不是,我才不怕呢,想當年,我可是千金難求一曲。”“誰怕了,小時候人人都說我的嗓子好。”“那就好。”雅羽一錘定音,“你們各唱一首,由在座各位評判。”小梨不禁擔憂,“小羽,公子想是醉了,你還添什麼亂呀,還是算了,扶公子回房吧。”連子璿聞言,衝她豪氣一笑,“沒事,小梨,看你家公子大展歌喉。”
“誰先來?”雅羽問,室內一霎那的寂靜,終於,連子璿呲著白牙笑得很邪惡,“死道友不死貧道,蘇白,久聞江南子弟風流迤儷,你就給大家獻獻醜吧。”一把把蘇白抓了起來,蘇白搖搖晃晃的站好,喝了幾口水,甩甩頭,覺得清醒了些,也不客氣,就唱了首江南的采蓮小調,道的是那荷葉翩翩,采蓮船行,妖童媛女,蓮葉傳情,博得滿堂喝彩。慕之源也不示弱,當下也歌一曲,是說那少年壯誌淩雲,快意恩仇,一擲千金,恣意飛揚,聽的幾人更是激賞不已。幾人的目光都對準了連子璿,不料他洋洋一揮手,“行之,你也來一首。”軒轅行之臉色微紅,嘴一張一翕,發不出一點聲,在眾人將失望的目光轉開時,有低低的男中音緩緩響起,軒轅低著頭,他唱的是塞北的將士別離曲,分外的蒼涼悠遠,眾人仿佛都置身於那蒼茫大氣的塞北,一時都隻靜靜聆聽,直到他唱至最後,連子璿搖頭晃腦的感歎,“風蕭蕭兮易水寒,壯士一去兮不複還,真是精妙。”眾人清醒過來,都目光灼灼的盯著軒轅大讚特捧,軒轅行之臉紅透頂,嘟囔道“子璿,不是該你了麼?”“哦,對,差點忘了。”連子璿對著眾人虎視眈眈的眼神裝個沒看見,打個哈哈拖延時間,慕之源微笑,一口白牙在燈下分外椮人“璿之,不要做無用的掙紮了,快唱吧”
連子璿後退一步,看著緩緩圍上來的眾人,妥協,“好的,我唱,我又沒說不唱的。”他深吸一口氣,覺得憋悶不已,信步走至窗前,一晃坐在了窗欞上。夜風吹過臉頰,連子璿覺得酒立時醒了大半,他背靠著窗框硬木,一腿平放,另一腿架於其上,半邊身子懸空,倒覺得分外舒服,揚手看著那彎銀月,一時思緒澎湃,直覺不如這般乘風逝去罷了。“璿之,”眾人沉默的看著他,慕之源小聲的換了一聲,“不想唱也就算了吧,這麼晚了,休息吧。”連子璿一動不動的仰著頭,他突然將手裏的劍擱與腿上,右手手指輕彈,伴著節奏開口,怠倦般唱到“狼牙月,伊人憔悴,我舉杯,飲盡了風雪。”輕輕渺渺低回宛轉的歌聲低低的流淌進房間裏每一個人心裏,這是完全陌生的歌曲,大概是那個子璿的世界的歌,唱到“你發如雪,淒美了離別,我焚香感動了誰,邀明月讓回憶皎潔,愛在月光下完美。”之句,他的聲音突然拔高,清越的歌聲深撼眾人,有風突然刮進,吹得他的紅色衣衫不住拂動,而渾身籠罩在月色裏的連子璿仍然一動不動的保持著仰首望月的姿勢,好似這唱歌之人,所唱之歌全然與他無關,在清寒的月光下,他的眼裏,是一貫的清冷高寒。慕之源看著宛然出離世外的連子璿,擰眉,這是他一直以來的擔憂,連子璿所唱之歌頗有曆盡滄桑後的平和圓滿之感,本質是喜宴之歌,然而連子璿娓娓唱來,不為所動之下,卻隱然藏有無盡的悲傷。
直到唱完,整個房間裏悄然無聲。連子璿回首,對著聽呆的眾人嫣然一笑,“怎麼樣,我唱的可好”他的眼睛濕潤溫柔,在月色裏笑的熠熠生輝,儼然謫仙人,慕之源舉步上前,急忙道“璿之之音,果然妙極,我們都甘拜下風,這壇酒歸了你罷。”連子璿做激動興奮狀自窗台跳下,不等他碰到那酒,小梨隱含怒氣的聲音就陰陰傳來“公子,你還要喝嗎?!”“啊不,”連子璿從善如流的收回爪子,順勢裝作伸懶腰,“睡覺睡覺,大家散了啊,回去睡覺了。”眾人轟然相應,紛紛攘攘向外走,蘇白趕過來,抓住連子璿的袖子,“子璿,你唱的歌,叫什麼名字啊?”連子璿偏頭望望他,唇角綻開笑容,“哦,《發如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