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流光容易把人拋  第八話 琴音故人   加入書簽
章節字數:398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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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沒過幾天,皇帝李甄、安王李玦以及六皇子李啟便登了崎王李然的門。那時剛好是晚膳時分。他們四人加上李然的兩名側妃一同在藏雪園中用膳。蘇清煙自然還是在自己的沁香苑中開小灶。
    夕陽已落下,傍晚的空氣中彌漫著一股高溫後的餘熱,蘇清煙正在用完膳,享受難得的靜謐時間,李然身邊的一名丫鬟紅豔此時碎步走到沁香苑,在苑中的桌前站定,並未行禮,看著埋頭吃飯的蘇清煙,雙目滿是鄙夷之色。
    錦珞看到紅豔那輕視的目光,大不爽,不客氣地開問:“不知紅豔姐姐來,可有什麼事?”
    紅豔剜她一眼,細細說:“王爺請蘇夫人移步藏雪園。”
    聞言,蘇清煙抬頭。看到了紅豔眼中的譏誚,心裏頭輕哼一聲,估計是被崎王寵壞了,這般不識相。
    她擦了下嘴,起身,大步往前走去,經過紅豔身邊時,幾不可察地將袖中藥粉撒在了紅豔的衣服上。哼,讓你看不起人。這可是林風找了好久的癡癢粉,還不癢死你。
    紅豔一臉傲視地跟在後頭,渾然不覺自己被下藥了。蘇清煙的那種表情,大有做壞事得逞的味道,錦珞掃了一眼,自動抖了一抖。
    暮色四合,月光如水開始緩慢鋪撒開來。蘇清煙走在青石小道上,大有英勇就義的感覺,那一步一步仿佛有種懷舊思鄉的韻味,像極了她在現代的那個童年,仲夏夜在水泥路上越過整排整排的水杉,眺望暮色的濃重感。心裏頭不禁又失落了幾分。想到皇帝那個老狐狸,想到眼神陰狠的李啟,還有一直冷冰冰的李然,蘇清煙忽然頓悟,何謂人生如戲,戲如人生。此刻的她不正是在戲中扮演著林輕喬的角色麼。隻是身是林輕喬的,其他一切卻全是蘇清煙她自己的。
    忽然,她腳步一滯。心裏頭原先那種強烈的不屬於感開始逐漸消散。蘇清煙失笑道,無論這身還是這心,此刻都是她自己。那為何還要用旁人的眼光斟酌林輕喬的事,甚至強烈地認為此刻的生活都是在扮演林輕喬。其實,現在的蘇清煙就是林輕喬,林輕喬便是蘇清煙。那些複仇或者是其他林輕喬該做的事都是蘇清煙該做的,唯有完成所有的事,她蘇清煙,抑或林輕喬才會有自己的生活。
    想到此,蘇清煙腳步輕鬆起來了。按著自己的心做。這是她自己的人生。
    藏雪園中,五色琉璃燈已經依次點亮了。迎麵拂來的風混雜著白日裏的餘溫和入夜淡化的涼氣,一陣溫一陣涼。
    蘇清煙走進園中,穿過一片假山和茂盛的植物,便看到一方墨綠而凝煙的湖水,還有湖對岸幾名圍桌而坐的男子,各個玉樹臨風,偉岸生姿。還有幾名身子妙曼,如花照水的美妙女子端坐其間。
    蘇清煙走到那桌前,納了個萬福,將滿桌人的神色收進眼底。除卻皇帝狐狸眼中的戲謔,李玦是滿眼愉快,李啟依舊是令人不舒服的眼色,而李然則是一臉淡漠,甚至都未抬眼看下她。倒是李然旁邊的兩名女子,眼神裏是毫不收斂的鄙夷,蘇清煙認識,那是崎王的兩名側妃,德夫人和文夫人。
    蘇清煙站了會,發現席間依舊杯盞交錯,竊竊私語,絲毫沒有理她的意思,心裏大怒,沒事叫我來幹什麼,既然叫來了又把我晾在一邊,搞什麼飛機。
    蘇清煙很想一走了之,後來想想這樣豈不是很幼稚,弄得像個鬧脾氣的小孩子一樣。況且,如果她鬧脾氣了,壓根兒就沒人會來哄她。指不定下場很慘。索性就這麼站著吧,看他們玩什麼花樣。
    念及此,蘇清煙便懷揣了看好戲的念頭乖乖站著,愣愣地數著不遠處懸掛的琉璃燈,神遊太虛。
    一炷香過後,終於有人想起蘇清煙了。
    “你叫什麼名字?”李然忽然站到蘇清煙麵前問道。
    蘇清煙此刻神誌在外,來不及應對,直接答道:“蘇清煙。”
    李然一怔,隨即落回座位。沒有其他表情,一雙深邃的眼睛星星點點,卻泛著不容靠近的冷氣。倒是皇帝,若有所思地看了她一眼。蘇清煙心裏鄙夷,竟然套話,還好我就是這個名字。不然就泄底了。
    “二哥,你怎連自己的側妃名字都不知曉?”李玦笑道。
    “我對她不感興趣。”李然淡淡回道。
    李玦一怔,看了蘇清煙一眼,隨即笑道:“也是。蘇嫂子還未及笄,身段斷是比不上德嫂子和文嫂子的。”
    李然不語,那德夫人與文夫人卻笑紅了臉。蘇清煙滿臉黑線,她一直以為李玦是表裏如一,行動全寫在臉上的人,的確,他確實是這樣的人,卻不料講話有時也這般放肆,竟敢調戲兄弟的老婆。
    皇帝隻是微微笑,仿似見慣了李玦的逾禮行徑。李啟此時卻一臉深思地看向蘇清煙,鬧得蘇清煙心裏頭大大地不爽。
    “不知王爺讓妾身前來,可有何事?”蘇清煙終是按捺不住了。
    “蘇嫂子,今日是臣弟想一睹嫂子的文采,故讓二哥喚了你來。”李啟說的彬彬有禮,蘇清煙卻幾不可察地抖了抖,雞皮疙瘩掉了一地。
    “的確,前幾日碰到了你兄長,聽說你文才不錯,六弟便嚷著要來了。”李玦在一旁補充。蘇清煙心裏不以為意,這個李啟不簡單,眼神那麼陰狠,不像是會嚷著要見個女人的人,明明眼底有譏諷,講話還那麼有禮貌。腹黑,絕對是腹黑。
    蘇清煙回道:“妾身不才,倒讓六爺見笑了。不如六爺出個題,妾身作個詩如何?”
    “如此甚好。”李啟恭敬地回道,隨即凝神一想,說道:“不如以夏夜為題,如何?”
    蘇清煙看了崎王一眼,他依舊是意料之中的淡漠,她便回道:“海天東望夕茫茫,山勢川形闊複長。燈火萬家城四畔,星河一道水中央。風吹古木晴天雨,月照平沙夏夜霜。能就江樓消暑否,比君茅舍校清涼。”
    蘇清煙一吟完,在座的幾人臉上均有詫異的神色。半晌,李玦啪啪鼓起了掌,笑道:“蘇嫂子果然好文才。”
    李甄則是若有所思地看向她。蘇清煙看了眼李然,捕捉到了他眼中閃過的嘉許,但更多的還是他的冷漠。蘇清煙心底有些微微的空落,這種失落而細膩的感情讓她有點無措。
    李啟仿佛還不肯放過她,站在那用赤裸裸的眼神著發呆的蘇清煙,說道:“不知蘇嫂子琴技如何?”
    蘇清煙眉頭一皺,心裏大罵,丫的,還得寸進尺了啊。她臉上扯了個微笑的表情,款款地落在桌旁的古琴旁。伸出青蔥玉指,彈出了一個音。接著琴音連續迭出,如高山流水,如長虹貫日,將天地間靈動的氣息展現得淋漓盡致。
    蘇清煙邊彈邊看向眾人,心裏好笑,要不是某一次覺得好玩撫上了琴,還不知道原來林輕喬的身體對琴早已有了條件反射,心還未動,手指便已靈活起來。林輕喬的琴技可以說是爐火純青,再加上蘇清煙和林風用琴音練內力,弄得她早已把指法爛熟於心,此刻撫琴,自然是一鳴驚人。
    一曲完,李啟和李玦鼓掌稱好,崎王身邊的兩名側妃則是一臉嫉妒。蘇清煙心裏失笑,女人的敵人果然是女人啊。
    蘇清煙看著在座的人,正想提出告退,李啟一個箭步走到李然麵前,躬身說道:“二哥,蘇嫂子如此文采,你不待見她可有些過分了。”
    李然淡淡看了他一眼,說道:“哦?六弟心疼了?”
    蘇清煙大惱,李啟一番話弄得她好像是為了爭寵才拚命展現自己才華的。她正要開口,李啟的幾句話讓她倒抽冷氣。
    “我還真的心疼了。”李啟回道:“既然二哥不喜歡她,那二哥何不將她給了我,我可是會憐香惜玉的。”
    此話一出,不止蘇清煙,李玦等人也吃了一驚。李然卻依舊是冷漠的表情。
    李玦站了起來,說道:“六弟,這是三哥賜給二哥的,怎好給來給去?”
    李啟笑道:“五哥,三哥將她賜予二哥,原是想成人之美,如今二哥並不喜歡她,又何必勉強在一起呢?”
    李玦道:“可是……”
    李啟打斷了他,說道:“我想隻要二哥同意了,三哥一定沒意見的,對吧,三哥?”
    李甄看了李啟一樣,麵色溫和,不知道是同意還是反對,半晌,他開口:“這還得看皇兄的意思。”
    蘇清煙大怒,他們幾個在那討論她的所屬權,卻絲毫沒有要問她的意見,一腔無名怒火蹭上心頭,卻又不好發作,便隻是冷冷地看著眾人唱和。
    李然見李甄將問題拋給了他,麵色沉靜,他看了蘇清煙一眼,手指敲著紅漆圓桌,一下又一下。接著說道:“我考慮一下。”
    一句話模棱兩可,李啟也不好再說什麼,眾人坐了會便起身離去了。李啟離去的時候,還不忘看了蘇清煙一眼。
    李然站在院子中,讓兩名側妃先行下去,卻讓蘇清煙留下了。藏雪園中瞬間安靜下來,暮色點點,涼夜如斯。蘇清煙安靜地站在桌邊,等著李然開口說話。
    李然凝望著不遠處的湖麵,瞅著那一池的波光說道:“你是誰?”
    蘇清煙一愣,這個問題他不是早問過了麼,為什麼又提到了。於是答道:“回王爺,妾身是蘇清煙。”
    “哦?”李然轉過了身,正對著她,卻並未看向她,一股強大的迫麵感向蘇清煙襲來:“我查過了,西州林澈並沒有一個叫做蘇清煙的表妹。你到底是誰?”
    蘇清煙笑笑,的確,這個身份隻是為了堵上悠悠眾口,並未介意他會知道,畢竟像他那麼聰明的人,這種小把戲自然一眼便能望穿。
    “王爺,你既知道我受命於誰,我是誰又有什麼重要。名字隻是一個標識罷了。難不成如果我說了別的名字,你便會寵幸於我麼?”
    李然掃了她一眼,像是自顧自地淡淡說道:“兩年前的粉妝節上,我曾經聽過一名女子的琴音,也是這般廣宏開闊,無半點傷春悲秋之意。後來打聽到,那是兵部尚書林誌遠的三女兒林輕喬,於是便登門提親,訂下婚約。可惜事發突然,一年前卻失去了她的消息,我多方打聽亦未果。想不到今日竟能聽到如此相似的琴音。”
    李然看向蘇清煙,這是他第一次那麼認真地看著她。蘇清煙知道,他在她臉上尋找破綻,他在懷疑她就是林輕喬。
    蘇清煙不動聲色,心底裏卻一陣苦笑。原來這個男子兩年前便注意到了林輕喬,也許他對林輕喬的愛慕不是一點點就能緩釋的。她是林輕喬,她也是蘇清煙。如今聽到他的一番話,蘇清煙竟是又喜又悲。喜的是心底裏竟有些些細微的觸動,她不明白這是林輕喬原先便也愛著崎王導致的身體反應,抑或是自己也在不知不覺當中,開始心疼起了那種漠然。悲的則是,人家壓根兒沒當她一回事。告訴他她就是林輕喬嗎,那樣他會欣喜麼,可是骨子裏她是蘇清煙,是與林輕喬截然不同的兩個靈魂。何況,她現在不隻要暗地裏輔佐皇帝監視他,更要因為林誌遠的遺願而保護他。立場太過複雜。就算單單從感情方麵出發,她也沒辦法接受一個有了兩個女人的男人。
    這種複雜的心緒,蘇清煙自然不好表現在臉上,她隻是問道:“王爺見過那個林輕喬嗎?”
    李然搖了搖頭:“那年她帶著麵紗。”
    “王爺,妾身不是林輕喬,妾身是蘇清煙。”
    李然若有所思的看了她一眼,眸底的冰冷愈加濃重。他背對著她,說道:“我總覺得你不像是十四歲的女子。你先下去吧。”
    蘇清煙心裏一驚,卻依舊斂了眉,安靜地離開了藏雪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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