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暮西宮 第19章 瓔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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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陵的竇府別院位於江陵城郊一處景色極為秀美的山腳,這個地方之所以景色秀美是因為山上是一方桃園,現下光景,桃花漫山遍野地開著,美得如同王母的蟠桃園一般不似凡間景象,因而竇府的獨女竇瓔嬛每年都會在桃花盛開的月份趕到這處別院賞花。
說起竇府這位獨生女的身份,如是在大隋未立之前可謂高貴之極,因竇府這位小姐的生母乃北周武帝的姐姐襄陽長公主,而竇瓔嬛一直為她的皇帝舅舅所喜愛,自小就常常出入宮中,與皇家公主亦沒什麼兩樣。
五年前,北周雖是亡了,可竇氏一族卻不知因何緣由沒有撼動分毫,因而,竇瓔嬛現在的身份亦不是尋常貴族門閥可以比擬,這也是裴十二何故稱竇瓔嬛為君主。
現下,竇瓔嬛正坐在“沐桃居”的八角涼亭裏吃著小點賞花,今年的桃花比往年開得更是繁盛,然瓔嬛卻無心賞花,心思皆被路上救起的紅兮翠微二人占據了去。
人都知竇瓔嬛素喜桃花,每天這個光景便至江陵小住,卻不知瓔嬛每年趕赴江陵的本意卻不是賞花。
竇瓔嬛掃了一眼趴在石桌上睡得甚是香甜的平安,輕笑著搖搖頭,平安是竇瓔嬛的貼身婢女,亦是貼身護衛,就算與平安相處了十載,竇瓔嬛還是無法理解,父親為何選了這麼一個嗜睡成性的小姑娘做自己的貼身護衛。
在竇瓔嬛看來,平安的睡功許是比武藝更為厲害,然瓔嬛卻是極喜看著平安無時無刻皆能安然入睡的樣子,印象中,有一人似乎也帶著一股淡淡的疲倦,好似剛從夢中醒來一般,就是那張略帶倦意的臉,使得瓔嬛不能自持。
想起這些,竇瓔嬛輕歎一口氣,枉金陵的義兄戲稱自己“女中諸葛”,卻不知自己在那人麵前不過一介平凡女子罷了。
就在竇瓔嬛心思百結之時,一陣腳步聲打斷了竇瓔嬛的思緒,竇瓔嬛轉首一看,是裴十二黑著臉趕了過來。
看著裴十二十分不耐的臉色,竇瓔嬛忍住笑意,麵色如常地道:“十二可是欲問那兩個女娃如何情形?”
裴十二一聽,愣了一下,旋即皺眉道:“那兩個女娃關我何事,君主既已平安至江陵,十二前來請辭!”
竇瓔嬛聽了裴十二的話,挑了一下眉,慢悠悠地撚起一塊點心放進嘴裏,閑閑地看著後山的桃花,似並沒把裴十二的話放在心上。
裴十二雖見慣了這位大小姐如此模樣,卻還是抑製不住心中的火氣,上前又是一禮,道:“君主,十二前來請辭,還請君主容十二返回金陵。”
裴十二說完,竇瓔嬛仍是不為所動,又慢悠悠地飲了一口茶,繼續觀景。
裴十二這下子火氣更大了,深吸一口氣道:“君主既無異議,恕十二告退!”
說完,裴十二轉身欲要離去,哪知裴十二剛踏出一步,竇瓔嬛便開口道:“且慢,十二還是看過你家主公的書信再走不遲!”
裴十二就知道這位大小姐不會輕易放自己走,無奈地轉身,看到了竇瓔嬛手中的書信,伸手抓過來,一看到那信封上的“十二親啟”,裴十二的神色變得恭謹起來,這信看樣子卻是自家主公給自己的,可為何不直接交給自己,反而要由竇瓔嬛轉交。
裴十二抬首看了一眼悠哉飲茶的竇瓔嬛,試圖從竇瓔嬛那看出什麼端倪,卻見竇瓔嬛勾起唇角淡淡一笑,道:“十二想知何事,為何不猜開一看究竟?”
裴十二無奈地看看竇瓔嬛氣死人的美麗笑容,展開書信仔細端詳起來。
這麼一看,裴十二的臉色越來越難看,待通讀整封書信後,裴十二對著竇瓔嬛一禮道:“既然主公如此安排,十二聽憑君主安排。”
竇瓔嬛似早就知道事情會是如此,看也沒看裴十二道:“好說。”
裴十二心裏鬱悶得緊,卻又無處發泄,丟下一句:“十二告退。”,就打算離開,卻聽竇瓔嬛又說了一句話。
“那兩個女娃都已無礙,特別是那個小婢翠微,想對十二致謝,十二若是無事,何不前去看看。”
裴十二雖是聽到了竇瓔嬛的話,卻沒停下腳步,逃也似的離開“沐桃居”,此時,裴十二有種欲哭無淚之感,這竇家小姐著實可怕,裴十二十分不解的是,自家主公素來英明神武,怎地把這位大小姐認做義妹?又是何故讓自己聽從這小丫頭的安排?
裴十二甫一離開,平安便不知何時醒來了,呆坐在那裏頂著一張剛睡醒的秀氣的臉,一邊不住地打著嗬欠一邊道:“不知公子在信中寫了什麼?十二會自願聽命於君主。”
竇瓔嬛看了一眼睡眼朦朧卻神思無比清明的平安,頗有深意地笑了一下,暗想,真不知平安何時是睡何時是醒?
“不想也知,能讓十二那塊石頭自願聽命於我,定是義兄在信中嚴正申明,那十二向來腦袋不會轉彎,義兄之命十二定是不會質疑。”竇瓔嬛淡淡地道。
平安又道:“此信君主未看?”
竇瓔嬛輕笑了一聲,道:“不看也知。”
平安伸了個懶腰,看一眼自家小姐,含糊地道:“真不知天下還有君主不能料之事?”
竇瓔嬛對自己這位貼身婢女兼護衛可謂寬容之極,不甚在意地笑了笑,輕歎:“天下間之事,誰敢言事事能料?”
說完,竇瓔嬛站起身,望著江陵城的方向皺眉不語,平安看著竇瓔嬛長及腿彎的青絲,眼中閃過一絲複雜情緒,那絲情緒閃的極快,眨眼間就消失不見。
在一看平安,正打著哈欠,沒一會,便趴在略帶涼意的石桌上,悄無聲息地睡著了,說是睡覺,其實不然,然平安從未向自家小姐解釋過此事,竇瓔嬛也從沒過問。
待瓔嬛從思緒中回過神,一扭頭,看到的便是平安趴在石桌上睡去的情形,瓔嬛出神地看著平安,自語道:“春風未解東風語,枝頭新花春已濃……平安啊平安,我若能如你這般該有多好。”
平安沒有動,也沒睜開眼,放在石桌上的手不經意地攥成拳,平安知道,自家小姐今日心事甚多,待瓔嬛的背影消失在廊廡深處,平安睜開眼坐直了身子,眼中現出一抹精光,與平日渾渾噩噩的平安判若兩人。
就在這時,不知從哪飛來了一隻鴿子,平安神色平靜地將鴿子拖在手中,一隻精巧的信筒出現在掌心,平安將信筒縛在鴿子的腿上,沒一會,那鴿子便在暮色中化作白點,消失天際。
平安看著那隻鴿子遠去的方向歎了口氣,自語道:“莫怨春風不解語,隻怪天下非太平……平安早知世事難料!”
邱遠連夜趕至暮西宮時,蕭琮和範柳已在寢殿等候邱遠多時了,當邱遠出現在蕭琮麵前,蕭琮隻淡淡地看了一眼邱遠,道:“你且去安排你義母喪事,好生安撫堂叔,其他一律不必過問,若寡人發現你有異動,絕不饒你!”
邱遠聽了蕭琮的話,愣愣地跪在那裏,邱遠不用任何人指責早已把一切都攬在自己身上,原本邱遠以為,自己能夠一力承擔下來,可聽蕭琮這麼一說,邱遠才知道,自己不能,因為蕭琮說完那些話之後,邱遠心中居然升起了一股委屈。
邱遠不斷地問自己,為何委屈?是自己思慮不周,疏忽大意才導致義母慘死紅兮失蹤,怎麼還會有委屈?意識到這一點,邱遠懊惱之極,抬頭看了一眼神情肅穆的蕭琮,想開口說些什麼,卻發現自己居然無話可說。
蕭琮瞟了一眼邱遠猶在滲血的肩膀,眼中閃過一絲無奈,卻冷冷地道:“如何?莫不是覺得寡人該砍了你才是?”
邱遠攥緊拳頭,緊抿這唇,從牙縫裏擠出一個“是!”字,旋即垂下頭,巨大的懊悔幾欲將邱遠撕成碎片。
蕭琮負手而立,看著邱遠沒說話,範柳卻是急了,俊顏鐵青地靠近邱遠,對著邱遠受傷的肩頭就踹了一腳,冷聲道:“枉師傅將畢生絕學全數傳你,想死何難?今日我便一掌斃了你可好?”
邱遠被範柳這麼一踹,臉色蒼白地倒在地上,強忍住痛意,喘息著看向蕭琮,卻見蕭琮揮了一下手臂,一臉疲倦地道:“都下去!”
邱遠沒動,怔怔地看著蕭琮,就在這麼一瞬,邱遠好似想通了什麼似的,眼中的懊悔一下變成憤怒,艱難地自地上爬起來,盯著蕭琮道:“你憑什麼指責我?兮兒從小到大你可曾關心她分毫?兮兒遇險之時你又在何處?義母舍身護住兮兒之時你仍在宮中等著兮兒叫你阿兄……你……”
還沒待邱遠說完,範柳便趕緊上前點了邱遠穴道,然後對蕭琮一禮道:“陛下,柳代師弟請罪!”
蕭琮挑眉看了一眼範柳,走到邱遠身前,將邱遠穴道解開,就這麼看著邱遠,從蕭琮的麵上,除了一點淡淡的倦意,再無其他。
不知為什麼,當邱遠對上蕭琮的目光,邱遠方才的激烈情緒慢慢平靜下來,想起今日的諸多變故,想起夢似的死和紅兮的失蹤,更是想起將怎樣麵對蕭岌,邱遠跪坐在地上,抱頭哀鳴。
範柳緊緊皺著眉,欲上前勸慰邱遠,蕭琮卻用目光製止了範柳,輕歎一聲,道:“帶他下去吧。”
範柳無奈地將地上的邱遠扶起來,方走到門口,就聽蕭琮道:“邱遠,好好安撫你義父,今日之事,是寡人顧慮不周,但你記好,紅兮是寡人小妹,寡人從未忘懷。”
邱遠回首看了一眼站在那裏形容蕭索的蕭琮,在這麼一瞬,邱遠似乎明白了什麼,邱遠掙脫開範柳,跪在門口對蕭琮一禮,道:“陛下,是邱遠無禮,待邱遠找回公主,邱遠任陛下處置。”說完,邱遠站起身,迅速離開蕭琮的寢宮。
待邱遠離開,範柳看著邱遠的背影無奈地歎息道:“想不到遠兒小小年紀能有此擔當,師傅所言果真不錯。”
蕭琮也點點頭,旋即眼中現出一絲憂慮,道:“堂叔與嬸娘向來感情甚篤,經此變故,難為堂叔了……”
範柳見蕭琮似又再自責,走上前去,對蕭琮道:“溫文,今日之事實屬偶然,那群匪徒我以查明,源自陳境內,前幾日蕭摩訶上書陳叔寶嚴懲境內劫匪,那群匪徒才潛入我西梁轄地。”
蕭琮聽罷,臉色沉了下來,沉吟片刻道:“沒想到陳叔寶還有這般遠見,哼!”
範柳攤攤手,道:“那陳叔寶還不是礙於蕭摩訶,否則哪有閑暇理會劫匪之事,陳有蕭摩訶一日,恐難生亂,除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