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暮西宮 楔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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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人知道這座大雪山的名字,更是沒人知道雪山之上會有人。
此時,在雪山之巔的一塊冰台上,有兩個男人在飲酒。
雪還在下,紛紛揚揚,細小的雪花被風席卷著四處遊蕩,如同清晨裏濃稠而幽怨的白霧,帶著一股凜然寒氣,在茫茫雪原之中升騰、肆虐。
然而這狂風雪霧卻是絲毫沒有影響到那兩個男人飲酒的興致,那些雪花在接近二人寸許的地方便化作一道輕煙,被風一吹就散了。
冰台之上幹淨得很,兩隻白瓷酒杯、一隻玲瓏的酒壺,酒壺不大,裏麵的酒卻好似取之不盡用之不竭。
“你想把我的酒喝光?”
青袍的男人看著目光有些迷離的白袍男人,灰色的眸子裏看不出情緒起伏,不痛不癢的語調亦看不出他對他的酒有多在意,他看向白袍男人的目光也隻是淡淡一掃,便移開視線,望著空曠的雪原,那眼裏竟比雪原更空曠幾分。
白袍男人的目光向東,像是要穿透這茫茫雪霧尋找些什麼,金色瞳孔微縮,獸一樣的眼睛越發迷離,忽地在迷離之中閃過一絲妖異,旋即放肆地大笑起來,在這笑聲中,周遭的雪霧迅速化成水汽,在周圍形成了一座透明的冰罩,生生地把兩個人罩進裏麵。
青袍男人對白袍男人的笑聲恍若未聞,如同睜眼睡著了一般,望著西方默然不語。
白袍男人笑了一陣,好似覺得十分無趣,止住大笑,用細長的手指胡了一把銀白色的頭發,兀自倒了一杯酒喝了下去。
“豳風,你寂寞嗎?”白袍男人說著,用寬大的袖口擦了一把唇邊的酒漬,眯起眼睛略帶嘲諷地看著青袍男人。
青袍男人看也沒看白袍男人,索性閉上了眼睛,好似白袍男人不存在一般。
這時,圍在兩人周圍的冰罩已經覆上了一層厚厚的積雪,從外麵看上去,這二人像是被一座雪白的墳塚埋葬了起來。
白袍男人對青袍男人的沉默也不甚在意,提起酒壺又兀自倒了一杯酒,捏著白瓷酒杯,看著閉目不語的青袍男人,道:“你這老妖甚是無趣,你走吧。”
青袍男人正視了一眼白袍男人,眯了一下眼睛,旋即站起身,揮了一下袍袖,隻聽一聲轟響,那座雪白的墳塚便化作細碎冰粉,四濺開來。
白袍男人又是一陣狂笑,那些冰粉便化作水汽向上升騰,在二人上方繚繞起濃濃的白霧,就連狂風也不能一時間將那團霧氣吹散。
青袍男人皺眉看了一眼白袍男人,旋即望向西邊,道:“禁忌之術耗費先天元氣,即使你是延青的後代也不可冒然嚐試,屆時我不會幫你。”
青袍男人的話音剛落,白袍男人的猛地一僵,金色的瞳孔裏閃過一抹精光,直視著青袍男人,道:“我知道,所以我不會求你!”
青袍男人淡淡地注視了一會白衣男人,嘴角向上微微一揚,揮了一下寬大袍袖,向西邊走去,眨眼間就不見了蹤影,那雪地上竟是連一個腳印也沒有。
隨著青袍男人的離開,冰台以及酒壺酒杯都隨之不見,白袍男人落魄地坐在雪地裏,往後一仰,緩緩閉上雙眼,很快便與雪原融為一體。
雪原茫茫,不知何時,白袍男子也消失在空茫的雪霧之中,風雪之中回蕩著啞啞的寂寥,好似白袍男人留下暗語。
這座山跟所有的山一樣,沒有什麼不同,參天的古樹,潮濕的氣息,幽暗的光線。
在樹丫間穿透過來的光斑投注在鬆軟並帶有一股腐爛味道的泥土中,這裏甚至聽不到鳥兒的叫聲。然而這裏卻是美的,無數的植物在這座山上瘋狂而恣意地生長著,陽光和豐沛的雨水使得這裏的植物帶著一種別樣的寧靜,似乎這裏的植物們有了思想,在這種深深的寧靜之中思考。
在這座山中,有一顆參天巨樹,這顆樹位於山的東麵,巨大的軀幹以柔和而堅韌的姿態向天空伸展,向四周擴散,它的根幾乎盤踞了整座大山,像這裏的每一株植物的母親一樣,慈愛溫柔地俯視著這裏的一切。
此時,正對著這棵巨樹的一塊石頭上有一隻白色的狐狸,狐狸的白色皮毛在陽光下閃著銀色光澤,恍若一層淡色的光暈,美麗得令人目眩。在石頭的另一側就是潺潺的溪水,狐狸的九條長尾迤邐在清澈的溪水之中,而它渾然不覺,望著那顆巨樹,金色的瞳孔動也不動地望著巨樹的一根枝椏,那專注的神情中帶著一股濃濃的憂鬱和失落。
在這棵參天巨樹上有一隻黑色的鳥,盡管這隻鳥是黑色的,但它絕對不會是一隻烏鴉,因為那隻鳥的額頭上有這白色的美麗花紋,那花紋的形狀像是一句古老的咒語或者封印,使得這隻黑色鳥兒既神秘又詭異。
那隻鳥在大樹的一根枝椏上蹲伏著,就像長在樹上的一片葉子般自然輕盈,淡色的影子在細小的爪子下麵,同樣安靜得出奇。
那隻鳥沒發出過鳴叫,當它從冥想中睜開眼睛,巨樹的葉子就會發出沙沙的響聲,在寂靜的山林之中幽幽回蕩,像是在對誰講述著什麼。
那隻鳥睜開眼睛,狐狸浸在溪水中的尾巴動了一動,旋即轉動了一下金色的瞳孔,而鳥兒隻是淡淡地掃了一眼狐狸,然後伸展開翅膀,輕盈而灑脫地飛走了。
狐狸望著那隻鳥兒越飛越遠,金色眸子裏的憂鬱也越發沉重,微風當中,不知道是否是狐狸發出了一聲歎息,整座蒼茫的大山都被狐狸離去的身影渲染上一層黯色,一切似乎沒有改變,大山空曠,山風寂寥,繁茂的叢林之中除了綠色,還是綠色。
在狐狸離開不久,那隻黑色鳥兒又回到巨樹的那根枝椏上,重新閉上眼睛,靜靜地蹲伏在枝頭,這時,大山被夕陽染上了一層薄薄的金色,鳥兒突然間睜開眼睛看了看溪水邊的那塊石頭,黑色的眼睛裏閃過一絲迷茫。
還是雪山之巔,還是平滑如鏡的冰台之上,雪原依舊空茫無際,暴風雪的怒號響徹天際,要變天了。。。
在青袍男人與白袍男人之間有一顆七彩的光球在半天漂浮,光球散發出如夢幻般的色彩,雪原上空被籠罩在一片神光之下,美得另人窒息。
白袍男人臉色蒼白,望著七彩光球的目光極為複雜,在複雜之中又帶著一種異樣的決然。
青袍男人看了一眼白袍男人毫無血色的臉上,淡色的眼眸裏閃過一絲差異,冷聲問道:“值得否?”
白袍男人突地雙目赤紅,在那赤紅之中依稀可見他金色瞳孔微縮了一下,盯著眼前的希望之光,絲毫不覺血已經從眼裏流淌出來:“豳風,我不是在求你。”
此時,血色眼淚順著白袍男人蒼白的臉淌下來,與唇邊的血漬融為一體,而他卻是笑著,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七彩光球,如瀕死之人回光返照。
青袍男人盯著白袍男人看了半晌,譏誚一笑,淡色的眸子閃過妖邪寒光,伸手托起七彩光球,轉首看著白袍男人。
“九幽。。。你不悔?”
此時,白袍男人的身體已經發生變化,身後出現了九條白色的狐尾,大量的血從嘴裏,眼裏湧出來,抬頭看看天空,隻覺那天空也是血色一片,真美,紅色的天空真美。
“豳風,幾萬年了?你怎麼還不死!”白袍男人仰望蒼穹,噙著蒼涼笑意自語道。
青袍男人怔忡了刹那,目光複雜地看著已經化做九尾狐狸的白袍男人,一隻手背在身後,喃喃自語般地感歎道:“延青,這就是你兒子嗬。。。”說完,青衣男人看著掌心裏的七彩光球,握起,再一開,光球黯淡下來,裏麵隱約可見幾絲遊走著的紅色脈絡。
白狐狸突然睜大金色的眼睛,望著青衣男人掌心的那顆光球,發出怪異嘯聲,雪白的皮毛緩緩被染成一片鮮紅,咬牙切齒地道:“老妖怪,我當你答應了,這可……不是我求你,是你這老妖想找點樂子,可對?”
青袍男人麵無表情地看著冰台上的已然分不出本色的狐狸,動了動嘴唇,揮動袍袖,一陣狂風大作,冰台周圍的冰雪四處奔逃,好似無法承受這強大的風暴一般,發出哀哀哭號。
疾風暴雪中,好似從狐狸的身體裏飛出幾道紅光,全數納入青袍男人袖中,冰台上的那隻狐狸已然閉上眼睛,一絲氣息也沒有了。
青袍緊握著七彩光球,目光一轉,看著狐狸的沒有體溫屍身默然了半晌,若有若無地歎息了一聲,輕輕揮動袍袖,冰台連同狐狸的屍身全都不見了。
青衣男人邁開步子走了幾步,淡色的眸子回首忘了一眼東方,轉身之間又消失於茫茫雪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