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都夢魘 第10章 清淺水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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嚐過紅豆蓮子膳粥後,不一會兒,丫鬟們又端著茶盤陸陸續續地上來了,鮮亮嫩綠的茶湯臥在溫潤的玉杯裏霎是剔透可愛,那蜿蜒的淡淡茶香正如今日的天氣,清新高爽。想來,這應是最後一個步驟,告別香茗。
品了一會兒茶,見王爺與爹爹離席去了旁邊的花廳,正想跟著去,卻見澈公子坐在雕花凳上不動彈,我略一思量,幹脆問道:“刺影堂是什麼來頭?”
他略一思忖,竟邪邪地笑起來,上揚的嘴角流溢出一絲媚色,三四點鍾的秋陽灑在月白的緞袍上,端地為眼前之人添一分妖嬈之色。我微吃了一驚,不禁愣住了。沒想到,三王爺怪,小王爺更怪,看起來謙謙公子儒雅得很,神色怎如此妖惑?
揮揮手打發了下人,他邪笑著招手讓我過去,眼神狡黠。
我略一思索,繞過幾個花凳蹭到他旁邊,湊過耳朵細細聽著。
月歸澈神神秘秘地把手廓在唇邊,“刺影堂是。。。”
正凝神等下文,卻聽得他邪邪的一聲笑。疑惑地轉頭,隻見他已站起身,正整理著衣冠,懶懶道:“去問明鬆豈不更明晰?”說著便朝花廳走去,行至門邊忽而麵色一收,宛然又是溫潤公子。
這小子耍我!恍然意識到自己上當,恨恨地攥了拳頭。女子報仇,十年不晚,暫且忍著這口氣,來日定讓他吃不了兜著走。邊這樣想著邊理了裙擺跟在他後麵向花廳行去。
宴罷已是酉時一刻。出了珍饌樓,見爹爹的馬車已在樓前停穩。王爺略客氣了幾句,也不再留我們,吩咐樓裏的小廝騎馬跟在車後麵,務必等馬車安全歸了府再回來報信。
爹爹先把我抱上車,拱手朝王爺道別。坐在暖座上挑了簾子朝窗外的澈公子看去,眼神裏仍不免憤憤。見我如此,月歸澈倒是笑得天真爛漫,似乎並不在意。放下簾子不去理他,轉頭見爹爹已進了車廂在對麵坐下,笑容裏似有打趣的成分。我噘了嘴,趴在座上佯睡,隻聽爹爹輕輕地笑一聲,為我披上一件披風便不再出聲。
馬車悠悠地行起來,寂寂的車廂隨著路麵輕輕搖晃,不一會兒我便撐不住,竟真的睡著了。
美美地睡一覺,等醒來竟已入夜。朝那銅漏壺中間的箭上看去,子時一刻,正是夜半。我悄悄地披了袍子下了床,並沒驚動屏風外榻上和衣而睡的碧荷。廂房外守夜的丫鬟正睡著,聽見腳步聲便迷迷糊糊地睜了眼,見是我,正要開口說話卻被我捂住。見她疑惑,我放開手,輕聲在她耳邊說道:“無事,別驚擾了其他人,去睡吧。”
她直搖頭,也輕聲道:“小姐可是渴了?我去倒茶來。桌子上還有點心,小姐若餓了也先墊墊。”正說著便起身去倒茶。
我按住她,不讓她動彈:“已睡醒了,不過去園子裏逛逛,你且睡吧,不妨事。何況,有明鬆呢。”說完便提了燈走出東廂。回頭見那丫鬟仍巴著門框朝這邊看,揮揮手,道一聲“睡吧”,見她猶猶豫豫地回了房,我吹滅蠟燭,將那燈置於一旁的石桌上,借著月光穿過門形的假山,出了似錦軒。
行至軒外幾百米的涼亭裏在石凳上坐下,夜風有些涼。裹了裹袍子,凜凜地喚一聲:“明鬆。”隻聽背後有輕輕的腳步聲,回頭一看,正是那根木頭。
“你自十歲便進了這園子?”我回了頭,不再看他,隻兀自坐著。
“是,小姐。”他沉沉地道。
趁熱打鐵,接著問道:“十歲的時候便成了刺影堂的京都分舵主?果然有一身好本事。”
意料之中,身後是一陣寂寂,一如這悄無聲息的夜。我將袍子裹得更緊了些,搓著手取暖。身上隻著一層薄薄的中衣,那錦緞質地本就發涼,夜風一吹,越發透出陣陣寒意。
停了半響,終於有聲音低低地傳來:“不是十歲,是前年才承了上任舵主的位子。”
嗯,這個答案可比沉默誠懇多了。我滿意地一笑,回頭見他負手而立,身上一襲黑色的袍子直融進濃濃的夜色。
起身走到欄杆旁,望向水中殘落的秋荷,裹了裹袍子道:“我不怪你隱藏真實身份,畢竟活在這世上是要戴許多麵具的,”略頓一頓,輕歎一口氣,接著道,“我隻奇怪,你一個堂堂分舵主如何會屈就來保護我這樣一個黃毛丫頭。難道在刺影堂做事不比整天呆在這園子裏無所事事要有趣得多?”再一想,又道,“自我記事以來,除幾次隨爹爹外出你不必跟著,其餘時間並不見你離園子半步,”轉身倚了欄杆抬頭看著明鬆,“又是如何接了上任舵主的班,如何處理分舵事務的呢?還有,刺影堂又是做什麼的?”
黃天開眼,我總算把憋了一天的疑問說出來了,接下來隻等他的答案。想來這麼一串問題也夠他說一會兒的,我在亭周的木椅上坐下,蜷了腿,用袍子將全身裹起來。
隻見他垂了眼,思量半刻才答道:“老爺說過,若小姐問起來便如實相告。”
我皺皺眉,有些疑惑。怎麼,這事跟爹爹也有關係?
“我分舵主的身份是早在進園子時刺影堂堂主許下的,並未參與過比武奪標。現在分舵裏的事務都由副舵主掌管,所謂舵主,不過是個虛名。”他頓了一會兒,欲言又止,似乎不想再說下去。
“繼續。”我在旁邊催促。怪了,明鬆一向都很爽快,今日卻有些吞吞吐吐。
他輕歎一聲,幾不可聞,抬頭望一眼夜空,眸子裏似乎暗藏洶湧。
“刺影堂是江湖上無人能敵的頭一號殺手組織,勢力遍及中原西域,便是在樓蘭叱吒多時的邪教水樓也不敢與之抗衡。”果不出我所料,隱情,這就是赤裸裸的隱情!想來那長天鏢局不過是為了掩人耳目虛設的館子罷了。
“老爺年輕時曾是刺影堂名震天下的總堂左護法,名喚“修”,與現任堂主鍾遠山是至交好友。”他神色平靜,我卻吃了一驚,爹爹竟有這樣一段傳奇往事!
似乎知道我會驚訝,明鬆補充道,“這段故事別說小姐,怕是世上也沒有幾個人知道。”那你怎麼知道?我有些疑惑。
略一頓,他接著說道:“七年前,小姐不過才在繈褓,老爺找到鍾堂主,要他為小姐選個武功上乘的貼身侍衛。堂主悄無聲息地安排了一場比武,隻說贏者可得他親授劍法。我不知內在緣由,贏了所有兄弟脫穎而出,習得了劍法後卻被送到這裏。”
原來是被騙來的。。。可憐的娃。不過,那堂主可真是精於算計。
不似失望,不似憤恨,明鬆的神情一向模糊得很,今晚也不例外。這根木頭,麵上從來喜怒莫辯,端得讓人覺得木訥,卻也隱隱心疼。
“或許是覺得虧欠我什麼,堂主許我京都分舵舵主的名號,隻要上任舵主一歿便接任。”他麵色平靜,並不覺得有什麼情緒的起伏。可是,對堂主,對爹爹,對我,他該是怨的吧。原本,他是可以在江湖中大顯身手的,可現在,隻混得個虛名。這事兒,擱誰身上誰都得覺得憋屈。
“剛進府裏,老爺隻讓我好生習武,並不解釋什麼,等處久了些才將為小姐甄選侍衛的緣由細說與我聽了,”他又一頓,才道:“小姐出生時,皇上賜予8個丫鬟並8個小廝進了這園子,老爺隻以為天恩浩蕩,便收下了。可是幾天後,無意間截了一隻飛入園子的鴿子,竟在腿上發現一封密信,”他下頜略一緊,道:“上麵畫著一些奇怪的符號,老爺識得那是樓蘭語,找人看了才知那些話是針對小姐的。”
“我?”疑惑地皺了眉,“寫的什麼?”
“‘嬰潛鳳質,留。無,滅。切記。’”他抬了眼看著我,似有一絲冷意從眸中劃過。
無,滅?!我身子輕輕一顫。好荒謬的命令!繈褓之中,什麼龍章鳳質,誰看得出?即便長兩歲,若貪玩些,稍愚笨些,豈不要遭殺身之禍?可轉念仔細一想,卻頓生莫名之感。這跟我有什麼關係?
無奈道:“‘鳳’意指皇後,與我何幹?”擺擺手,不去理會。
深深地看我一眼,明鬆略頷首道:“老爺權傾天下,這皇後之位除了小姐誰還坐得起。”
“說什麼呢!”越發覺得荒謬,瞪他一眼:“難不成你要咒悅容皇後早死不成?!”這根木頭,腦子裏都想些什麼。
他並不解釋,隻低了頭,沉聲道:“前幾天宮中傳來消息,說皇上舊疾複發,怕是沒幾天日子了。大喪之後便是皇子登基,自然是要確定皇後人選的。”
什麼?!這麼大的消息,我怎麼不知道?!暗自倒吸一口冷氣,腦海裏突然閃過錦天的模樣。難道他幾日不歸就是回宮探望皇上了?我被自己的猜測嚇了一跳,跳下木椅,並不理會明鬆,頭也不回地往似錦軒跑去。明鬆快步跟上來,在我身後悄悄說了些什麼,我一愣,住了步子,略一思忖,仍舊快步逃進似錦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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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寶亮《真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