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這個人的到來，還是感到十分的意外。夜明走在丞相身旁，看著天邊漸沉的落日，腳踏著密密的樹影，兩旁的樓閣之內，街巷的道路之上，紛紛開始掌燈。
    “真沒想到，你會來這裏。”他說。
    “我也沒想到，這麼快又能再見到你。”
    夜明斜著眼角，看他一眼：“我這次來可是為了辦正事的。”
    “是，知道，”他回答，“殿下哪次來不是為了正事呢？”
    丞相笑得波瀾不驚，那個假扮公主、片刻都不給人安寧的夜明，那些莽撞與率性不羈，所有的一切都還曆曆在目。
    “其實……”夜明支支吾吾地說道，“其實也不光是為了正事。多少還是有一點私心的。我……我想見你，隻見一麵就好，就算不能說話，不能靠近，隻打個照麵，隻要讓我看到你就好。”
    天色愈發地暗淡，天邊隻留下一抹殷紅的夕陽。
    “見了我，又能如何？”
    “不能如何。”
    “那或許，不如不見。”
    “你真的這樣想？”
    混合在暖風中的蟬鳴，一時間停息下來，夜，寂靜無聲。
    “不，”他回答，“不是或許，是肯定。”
    夜明闔上眼，淡薄地一笑：“你果然是會說出這種話的人。從來都不給人留一點餘地。”
    “餘地？你是指那些不必要的幻想？”他笑，“你大概沒理解我的意思，若隻為見一麵，那倒不如不見，真若要相見，便不可輕易離去。你有多想要見我？真的隻一麵就能夠滿足嗎？”
    “我……”他語塞，不知如何作答。
    “可以叫你夜明嗎？”他問。
    心中忽閃過一絲悸動，望著他的眼中有些詫異。
    “嗯。”他點點頭。
    “夜明，在辦完了你所謂的正事後，你就會趕回西域，是嗎？”
    “嗯。”
    “既然如此，你又何必來見我呢？”
    夜明不解地望著他，低聲說：“你的意思是……是說……”
    丞相不露聲色，眼中似笑非笑，又似漫不經心。
    “那如果……如果我不走了呢？如果我不回西域了，如果我永遠都留在這裏，你會讓我天天都見到你嗎？”
    “不走？”他笑，“你怎麼可能不走呢？那裏有你的親人，你的子民，有你生活著的土地，這一切，你難道都可以舍棄？”
    “親人還會是我的親人，子民也仍然是我的子民，沒有我，那片土地也不會改變，”夜明說，“就算身在別處，我從心裏也不會舍棄他們。”
    “你真的能夠做到嗎？”
    “那你想不想我留下？”
    “如果我讓你留下，你就真的會留下？”
    “會！”
    丞相轉移開視線，不覺笑了起來：“像你這樣的人，我還是頭一回見到。”
    “我這樣？”夜明重複道。
    “對，從來不掩飾自己，心裏怎麼想就怎麼說。”他轉過臉，低頭看著他，“所以有的時候，反而會讓人不知所措。”
    “不知所措……你會嗎？”
    “說實話，你是我唯一不知道該怎麼對付的人。”
    “哦？聰明絕頂的丞相也有對付不了的人？”
    “聰明絕頂？”他說，“你不覺得自從遇到你之後，就變得不像你說得那麼聰明絕頂了嗎？頭腦變得不聽使喚，就好像壞掉了一樣。”
    “壞掉……”夜明驚喜地抬起頭，“壞掉了？終於壞掉了嗎？壞掉了也就是說，你有可能會喜歡上……”
    話到一半卻忽然停了下來，夜明雙眼迷離地望著他，目光卻恍惚沒有焦點。
    “怎麼了？”
    “我……我不知道……”
    丞相趁勢扶住對方，抓過他的手腕，略測了一下脈搏，低頭問道：“上回中的毒沒有完全化解嗎？”
    夜明的呼吸有些急促，身體緊靠在他的懷中，意識混沌，已答不上話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