佳晞見他依然淡淡笑著，心下琢磨這是一隻千年老狐狸。轉念一想，便問：“禹先生不也還是來了嗎？難道你不怕會撲個空，我因為等不了而走掉嗎？”
    他抿抿嘴，還是淡淡一笑：“我隻是來碰碰運氣。”卻沒說她的留下對他是好運氣還是壞運氣。這樣暗無聲息下的刀光劍影佳晞突然覺得好累，她本來就不擅長掩藏自己，淑女也演夠了，那麼，早點結束早回家。
    “禹先生，你應該不會吃了晚飯才來的吧？我可是等了很久，餓得不行了，你介意現在點菜嗎？”
    他微愣，卻很快地回應：“我也是沒吃，先點菜吧。”於是，佳晞的報複計劃就此展開。她興奮得差點拿不穩菜譜，待他點完後，把早已在心裏默念了N遍的幾個菜一一點上，合上菜譜的時候還不忘向他俏皮一笑：“我真是餓壞了。”他也好脾氣地一笑：“沒關係，姚小姐想吃什麼盡管點。”這可是你自己說的，你別後悔。服務員接過菜譜的時候，眼神怪異地瞧了佳晞一眼。佳晞無視，心裏也微微愉悅了些。
    菜出奇快地上來了。佳晞眉開眼笑地大塊哚爾，他卻是安安靜靜地細細嚼咽。氣氛有些詭異。於是佳晞主動拉起話題。
    “禹先生全名是什麼？”
    “禹子嘉。”
    “魚子醬？”佳晞聽得不大清楚，怎麼會有人起這麼個名字？不過倒適合他。
    “姚小姐似乎很喜歡吃。”禹子嘉目光掠過她眼前堆著的幾盤子食物說。
    佳晞抿嘴一笑，不否認也不承認。
    “姚小姐不給我說說你的名字嗎？”
    “佳晞，姚佳晞。”
    “名字倒是很美。”表麵上是一句讚美，對文字敏感的佳晞卻沒有錯過這句話裏的“倒”字。看吧，如她所料，他果然看不上自己。
    “禹先生是做什麼工作的？”
    “我隻是在一家公司裏打工的普通上班族。”佳晞心裏冷笑，這也太謙虛了吧，蔡阿姨說他是某500強在B市分公司的企劃總監，看他的氣質也知道並非俗物，這樣說未免太過了。佳晞點點頭：“那也不錯啊。”
    “姚小姐呢？做哪行的？”
    這個……佳晞還真不好說。“現在是……自由職業者。”
    禹子嘉卻了然地點點頭：“嗯，那就是沒有工作了。”佳晞早已平息下來的火又再一次燃燒起來。這人真是！！“不過最近經濟不太好，也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也許很快就會好起來。”後麵補充的那句不知是安慰經濟會複蘇還是安慰她會否極泰來，然而佳晞覺得都不重要了。她努力壓住滿腔的怒火，迅速拋給禹子嘉一個問題：“聽說禹先生之前相親過很多次了？”見他未有一絲異樣的反應，接著說：“禹先生每次相親的時候都會這樣遲到一個小時的嗎？”
    禹子嘉擱下手中的刀叉，身子稍往後靠了靠，直視佳晞，似是思索了會，方才語帶微笑地說：“姚小姐，你覺得當一個人同時遇到幾個要處理的問題時，一般都會怎麼解決？”佳晞沒料到他會突然問這麼不著邊的問題，可還是認真地回答：“分清主次，主要問題主要解決，次要問題——”說到這，她便了悟了。看著他不以為然的笑容，佳晞的聲音頓時沉下來：“禹先生的意思是說，這樣的見麵對你來說無足輕重，甚至可以不顧別人在這呆呆地等一個小時？！”
    “我做得隻是和姚小姐你想的解決辦法一樣而已，等不等是你的自由，我並沒有強迫你。”嗬，荒唐！她突然開始反思自己一整個晚上都在幹什麼。花了一個小時的寶貴時間等一個不屑她的人，再花半個晚上的美好時光和這樣的人同台吃飯，她竟然還能噎下去，太不可思議了。可是……她決定要終止這場無聊的見麵。
    佳晞放下手中的餐具，拿餐巾抹抹嘴唇，端坐著對麵前這個社會精英說：“禹先生，咱們明人不說暗話，也不要再含沙射影的互相攻擊了。今晚我不是樂意要來的，我想你也應該是這樣吧。既然這樣，我們就不要再浪費大家的時間。我們也算是見過麵了，回去也好有個交代。今晚就散了吧。”
    禹子嘉微怔，隨即拿餐巾擦擦嘴角，今晚頭一次露出了他真正的笑容，雖然還是輕扯唇角，卻不再是僵硬勉強的笑意了。他用毫不掩飾的欣賞目光看著佳晞：“謝謝姚小姐這麼通情達理。我也確實無意來這場會麵，姚小姐吃飽了的話，我們就走吧。”說完示意服務員結賬。
    太好了！佳晞差點沒忍住要大聲疾呼，偏頭看向玻璃窗上映著的輝煌燈壁，還有投影在那上麵自己的身影。精致的妝容，可人的衣衫……哎，可惜了蔡阿姨的一番忙碌。再回頭看向禹子嘉時，他正在付賬，還是一副雲淡風輕的樣子，可佳晞就是注意到了他微蹙的眉頭，頓時覺得大快人心，終於掰回了一局。
    直至走到門外，佳晞才又覺得初夏的美好。
    “姚小姐，需要我送你回去嗎？”
    “啊，不用不用……”佳晞連連擺手。
    “好，那你自己小心。”這次輪到佳晞愣住了。她剛才隻不過是客套地推托一下，沒想到他……雖說她萬分不樂意再和這個人多相處一秒，不過……開玩笑，約會的地方是他提出的，來的時候她已經打了幾十塊錢的的士過來，就為了見他這麼個勞什子事，要她再打車回去她今天不虧死了！耗了青春不說，還要花這個無謂的錢！
    禹子嘉說完從西服內袋掏出皮夾，抽出幾張紙幣，拿起佳晞的手，把錢放在她微涼的手心裏。“這些錢應該夠打車回去了。姚小姐，再見。”禹子嘉仍然保持著淡淡的笑，轉身往停車場直步離去，解鎖，開門，上車，關門，發動引擎，掉頭，駛出停車場，一氣嗬成，利索流暢。
    佳晞隻感覺手裏的錢發燙，似乎還留有他身上的餘溫。她再定睛一看，不由火冒三丈。這個人真是！！！他就這麼瞧不起人？！！竟然給她三百塊？！！這錢哪是回家，就是B市偏遠的小鎮都可以去了！她恨恨地捏著那三張鈔票，揚手就要一扔——手舉到一半便又放下。衝動是魔鬼衝動是魔鬼，她要冷靜她要冷靜！反正即使現在扔了他也看不見，還是不要和錢過意不去。等將來她有錢了，哼哼，拿一袋袋的一元硬幣砸死他！！
    夜色漸濃，卻還不到八點半，佳晞決定先閑閑走上一段再趕公交。
    就要步出餐廳所在的大廈正門時，佳晞被三個人吸引住了視線。一個長得清秀幹淨西裝筆挺的男子正一左一右勾著兩位中年女士的肩膀熱情地笑鬧著。女士們也是樂得嗬嗬直笑，其中一位還用手輕輕拍打那男子的臉頰，似是嗔怪他。這時，一輛私家車停在他們身旁，車門打開，一個同樣是西裝打扮身材高瘦、麵容俊秀戴著無框眼鏡的男人走下來，恭恭敬敬地迎著兩位女士上車，最後駕車揚長而去。
    佳晞看了看手裏還緊握著的錢，再看看逐漸遠去的轎車，心中大為感歎這個世界太瘋狂。到底是她落伍了還是這個社會太進步？！怎麼看著但凡有點姿色有點本事的男人，不是自命清高孤芳自賞，就是眼前這種看似風光實則辛酸，讓人憐也不得恨也不得隻能感歎老天作踐！
    一聲巨雷緊隨閃電在她頭頂上方幾萬米的深藍高空上演深情的《雷雨》序幕。佳晞縮縮腦袋，匆匆往回走，心裏卻在嘀咕：我隻不過是感慨一下別人的人生，這你都有意見，天理何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