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傾羽的手搭上白子楓的一刹那，白子楓是目瞪口呆的。
    曾幾何時，懷中的人也這樣將手搭在自己身上，那手冷冰冰硬邦邦，充滿報複的、仇恨的禁錮著他的身子。
    整整三年，一千多個日日夜夜，他被困於那金碧輝煌卻又淒清冰冷的琉璃宮，獨守一盞日夜不滅的長明燈，無人知他心中苦楚。
    藍玉竹因他一己之私，廢了雙腿。夜傾羽因他一己之私，成了忘恩負義的罪人。他受這三年的苦，原是應該，畢竟有一個詞叫罪有應得。
    可這三年的時光，卻磨去了他作為男人的最後一絲尊嚴。他從未想過，有一天，會在自己的弟子身下彎著腰，弓著背，披頭散發，苟延殘喘，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明明他在落蝶泉也照顧了夜傾羽兩年，甚至治好夜傾羽的病，可他忘了，有一個詞叫先來後到。
    穿梭於落蝶泉與水蓮天池那段時間，身體是累的，心卻是快活的。
    隻有那段時間，他才感覺自己是一個真真正正的人，而不是一段無欲無求、不食人間煙火、沒有生命的木頭。
    前世的夜傾羽，複明後看到他，仿若看到了自己的再生父母，救星，神明。
    每日圍著他打轉，為他打下手，為他捏泥人兒。待可以聽見聲音可以講話後，便為他編故事，為他講笑話。每日站在泉邊的巨石上，翹首企盼他回家。
    以往他遇上沐休，才會回落蝶泉小住兩日。現在不同了，每日歸心似箭。
    即使水蓮天池和落蝶泉相隔約五百裏的路程，他都會一放學，不惜消耗法力禦劍飛回落蝶泉，沿途到鎮上買了夜傾羽愛吃的冰糖葫蘆和糖人兒。
    待到落蝶泉附近時，總會看到潺潺泉水旁的青灰巨石上立著的那個明媚少年，伸長胳膊衝他高高擺手，帶笑的眉眼深深印在他心上。
    “神仙哥哥，水蓮天池是個什麼地方啊?”夜傾羽跑上前，接過他手裏的糖人兒，轉來轉去，澄澈的眼裏滿是欣喜和好奇。
    “學習術法的地方。”他在泉水旁的竹椅上坐下。
    “那裏人多嗎？”夜傾羽乖乖蹲到他腿邊，將頭靠在他腿上。
    “嗯。”
    “那裏漂亮嗎?”
    “你想去?”
    夜傾羽直起身子，摸摸後腦勺，吐了吐舌頭，“有點兒。”
    “你若想去，我明日便帶你去。”
    “真的？”
    “真的。”
    “神仙哥哥，你真好！”夜傾羽一口吞了糖人兒，黏糊糊的手扯住他的衣袖歡呼雀躍。
    “明日去了，要叫我師尊。”
    “師尊?”
    “學生們都這樣叫我。”
    “師尊啊?”夜傾羽的手抓著他的衣袖磨蹭了會兒，然後從他寬大的袍袖上拿開，留下一串串黑手印兒。
    “嗯。”
    “師尊?”
    “嗯。”
    “那我以後就是你學生了？”
    “是。”
    “師尊?師尊！”夜傾羽俯身抱住他嚷嚷了半天，又站起來向遠處跑去了。
    他捏了捏眉心，感覺有些累，便合上眼躺倒在椅背上，小憩了會兒。
    “師尊?師尊，師尊。”
    “嗯?”他睜開眼。
    “你看！”
    夜傾羽藏在背後的手“倏地”伸到他眼前，五顏六色的野花用細長的草葉捆成一把，握在手中。那洋洋自得的表情，仿佛是把整個春天握在了手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