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冷哼一聲，細長的手指曲起，掌間立即凝出一顆火靈珠。
    火靈珠呈透明的晶狀體，同孩童平日裏玩耍的彈珠一般大，內裏燃燒著熊熊烈火，裏麵封印著一位火神。
    傳說，誰若得到它，誰就可以主宰這山川大地，芸芸眾生。
    雨珠滴答滴答打濕他掌中的火靈珠，他握了握拳，下決心掃除這幫礙眼的東西。連淩青雲都被自己一劍封喉，當然也就沒必要留下這幫罵他“狗東西”的人。
    他薄唇微啟，欲念口訣，眼看那顆主宰眾人命運的火靈珠就要從掌中升起，突然一道溫柔的聲音至橋下響起。
    “傾兒。”
    眾人早就散到兩邊，中央一輛四輪車，藍玉竹端坐車中，青絲高挽，袍帶翻飛，姿質風流，飄然而出。
    自他墮入魔淵，從未露過麵的五大長老，此刻也神情肅穆立於藍玉竹身後，幾個弟子為他們撐著傘。
    “仙宗?”毫無征兆，無需醞釀，他的眼眶突然就湧上淚光來。
    自二十五歲那年一別，距今已三載有餘，再未見過麵前這位溫潤尊者，也再無人這樣喚他，眼淚禁不住撲簌簌掉落。
    “傾兒，該收手了。”藍玉竹遠遠望著他，將手上長長的厚厚的折子一一在膝上攤開來，“這上麵每一個記載著的姓名，都曾葬生於你手上。我不知你為何會走到今日這一步，但既是我開的頭，那就讓我來結束這一切。”
    夜傾羽突然預感到下一秒會發生什麼，失聲大喊，縱身向藍玉竹飛去，可一切都太遲了。藍玉竹寬大的袖口中，已推出一把短刀，手腕迂回，直接插入腹中。
    “不要！”
    殷紅的血如冬日開的最剩的蠟梅，暈染著竹青色的衣袍，一滴一滴，順著衣帶滴下來。
    “傾兒，下輩子，爭取，做個好人。”
    斷斷續續的囑咐，順著嘴角溢出的鮮血而出。
    他哆嗦著伸出手，還沒來得及觸碰到麵前人青白的手指，便聽到身後一聲震顫心房的尖叫，侍女跌跌撞撞向這邊跑來。
    “啊！”
    他回頭，琉璃殿失火了。
    熊熊烈火噴出雕花窗戶，滾滾濃煙衝上半空，毛毛細雨澆不滅這烈火，嗶嗶啵啵的木柴聲由遠及近。
    他的手還在半空，木木盯著已經變成一團火球的琉璃殿，突然就那麼愣怔了，脫口說了句:“師尊，方才我出門時，你說了句什麼？”
    眾人不知那“火球裏”燃燒著他們的月影仙宗，隻手忙腳亂顧著眼前的這位月華仙宗。隻有他知道，那殿裏還有誰?
    他曾經深切愛戀過得，也刻骨痛恨過得那個人。
    那個人活著的時候高高在上，死的時候，竟無人上前喊他一聲師尊，月影仙宗。
    湧到眼角的淚，突然就落不了地。到了嘴邊的話，突然就喊不出聲。想要挪動的腿，突然就邁不了步。
    死亡的氣息，在極樂天蔓延。
    究竟是誰放的火，他已不想追尋，他已不介意再多死一個人。
    他想，活著的人，才痛苦。
    掌中的火靈珠被生生捏碎，火苗像條火蛇般，迅速竄入寬大的袖口，肆意遊走。
    不可思議的是，他竟沒覺得痛。
    他想，原來被火燒也不痛嘛。
    那個人，肯定也不痛。對，一定不痛。他堅信。
    火焰吞沒他的時候，他還再想:又被那個人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