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來了，他竟……重生回來了。
    回到了一開始的時候，如今的他，不過是一個小混混而已，但……多麼年輕啊，他的手沒有廢，他的腳還能走路，他的臉還沒有毀容。
    姬無常一個翻身下床，來到了房間唯一的一麵鏡子前，鏡子裏的青年二十四五的樣子，正是最青春年華時，容貌英俊，皮膚白皙，雖然一頭黃毛反而薄了那英俊的五官，但也添了幾分朝氣。
    這是他，二十四歲的他，混了十年隻想要出人頭地的他。
    姬無常哈哈大笑了起來，笑的很大聲，卻不是多麼的愉悅，而是憎恨，又帶著蒼茫的涼意。
    這笑聲在狹小的臥室裏回蕩了許久許久，等到停歇的時候，姬無常的眼角都是紅的，那紅，甚至帶著一絲豔麗，但更多的還是詭譎的邪。
    他回來了，那麼上輩子那些傷他的，害他的，就全都等著他一一報複回去吧！
    ……
    奇桓鎮。
    這並非是一個旅遊小鎮，不過是偏遠山區外頭的一個尋常小鎮。要說這個小鎮有什麼特殊之處，那就是靠海。
    有的小鎮因為靠海，所以海特產比較多，那個小鎮中的人民也就比較富有。但這個奇桓鎮例外，這個小鎮雖然靠海沒錯，但是，也不知道怎麼回事，海中常年有怪風，那些出來打魚的很少能撈到貨不說，而且丟了命的倒不少。
    因此，幾輩子下來，小鎮中的人根本無法靠這個海發家致富，倒是跟海靠的近了，房屋還容易被卷入海嘯中。所以，這個小鎮如今已經沒多少年輕人肯留在這裏了，有那麼點能力的都舉家搬遷到其他地方去了。
    姬無常此時就在這個小鎮中，他的那頭黃毛已經重新變成了黑色。一身全身價值隻在三百左右的休閑裝，但因為他人高腿長身材好，又因為重生一次，多了幾十年的閱曆，氣質終究是不一樣了，所以幾百元的一身硬是給他穿出了大牌的那種特質。
    若不是小鎮中年輕的小姑娘不多，恐怕都會引來駐足。
    “小夥子，刮大風了，你趕緊的回去啊，還往外麵跑？”一位上了年紀的大嬸在收攤的時候看到還往海邊去的姬無常，好心的叫住了對方。
    姬無常仿佛沒有聽見，自也沒有理會，繼續朝著海邊去。
    大嬸見狀不由歎氣嘀咕：“現在的年輕人哦，哦，怎麼說來著，真是找死的多。”
    撇了撇嘴，大嬸加快了收攤的動作，她抬頭看了看天，總覺得今天的這風……怕是才剛起，又得至少好幾天不能出攤了，哎。
    風越來越大了，姬無常的周圍已經看不到一個人影，他逆風而上，速度雖然不快，卻一直是在前進著。
    轟隆，頭頂之上，雷霆落下，閃電劃破有些漆黑的天空。
    閃電落下，雷霆威勢更猛，小鎮中所有的人家都已經回了家，緊閉門窗，這種天氣，這種時候，自然沒人出去。
    天地間仿佛隻剩下了姬無常一個人，終於，他來到了海邊，海浪仿佛能直接把他卷入海中，他的身上已經濕透了，但他的眼睛是明亮的，隻定定的注視著麵前的海。
    嘩啦，當又一道雷霆落下的時候，水中一道身影破海而出，那身影直衝天際竟然迎著那雷霆而去。姬無常眼眸瞳孔劇烈一縮，他的目光此刻早已經定格在那道身影之上。
    陌九淵！
    雷霆劈下，那道身影在半空中雙腿變成巨大的魚尾，體型也跟著漲大了三倍左右，龐大的體型再一次直衝雷霆而去。
    啪！啪！
    閃電的弧光繼續砸下，那鋪天蓋地的架勢擁有著毀天滅地之威。
    天空中的雷霆越發多了，當它們全都劈頭砸下的時候，那道身影仿佛都被劈裂了，對方的體型迅速縮小，從原來至少四米長變成了兩米、又一米多。
    轟……人影砸到了地上，在沙灘邊上砸出了一個巨坑。
    天空中的烏雲和雷霆都漸漸散去了，但是，雨更大了，風也大。
    姬無常迎著狂風暴雨走向了那巨坑，裏麵，一個頭發焦黑，衣著破爛，身高隻有一米七的少年生死不知的躺在其中。
    陌九淵，陌九淵。
    看著坑中的那個人，姬無常解開了自己的衣服外套，露出了腰間纏繞著的一圈繩子。他將繩子解下，找了最近的一棵大樹，綁死。
    隨後，他跳了下去，坑中的少年早已經昏迷，身上的傷口都帶著雷電的氣息，姬無常將少年背在了自己身上，用繩子繞緊，然後，吃力的爬了上去。
    陌九淵，既然上輩子我欠你一條命，欠你一份情，這輩子，能還你的我都還你。
    ……
    “無常哥，你最近都在哪兒發財啊，這都多少天沒見你人影了。無常哥，這要真有什麼賺錢的好去處，可別忘了兄弟們啊。”
    “是啊，是啊，無常哥，我們都好多天沒看見你人了，是不是找到了什麼發財的路子啊，跟兄弟們說說唄。”
    姬無常似笑非笑的看著圍著自己的幾個“好兄弟”，笑了，那笑意，未達眼底。
    “還真找到了一個發財的好路子，看在大家都是兄弟的份上，跟你們說說也無妨。”
    “呀，真有？”五顏六色頭發的混混們一個個都感興趣了，靠姬無常這邊更近了些。
    “嗯，我親眼所見，秦六爺接了個不知從哪兒來的大少爺，聽說啊，那大少爺對吃和賭還有玩最為感興趣，而且出手大方至極，誰要是能讓那位大少爺滿意了，那麼光是打賞都能讓我們好幾年揮霍了。”
    看著混混們亮了的眼，姬無常幽幽道：“而且吧，我還知道，那位大少爺最愛人多熱鬧，秦六爺手底下的那些不夠大少爺使喚的，如今那邊可缺使喚的人手，這要是能讓我們往那位大少爺跟前湊一湊，說不定飛黃騰達就在眼前了啊，可惜了，我沒這福氣，隻能把這麼好的機會讓給你們了。”
    說著，姬無常更幽幽的歎了口氣，非常扼腕的樣子。
    “誒？”混混們不解，“無常哥，你怎麼沒這福氣了？”
    “沒空啊。”姬無常聳了聳肩，“我奶奶前陣子去了你們是知道的，但她還給我弄來了個小表弟，我那小表弟在我破屋裏麵都昏了十來天了，我這忙裏忙外都最近都脫不開身了。”
    “啊？”混混們麵麵相覷，“表弟？”
    有混混道：“管他做什麼啊，人既然都昏了就別管了。”
    “就是，管他幹嘛啊。”
    姬無常搖頭：“怕是不行，我奶奶給我留了幾萬塊的遺產呢，但是，那些錢她都放在了我那表弟身上，嘖嘖，說是不照顧他一年那錢就不給我。哎，也好幾萬呢，丟了不可惜嗎？”
    混混們一陣唏噓，安慰了姬無常幾句後就趕緊離開了。
    他們要去找秦六爺毛遂自薦！大少爺啊，還是揮金如土的大少爺啊，那是他們的機會啊！
    看著跑沒影的混混一行人，姬無常冷笑了一聲。
    大少爺的確是大少爺，揮金如土也的確揮金如土，但，變態也是真變態！
    上輩子，姬無常自然也往那位大少爺跟前湊了，若非陌九淵救了他，他的一雙腿也會折在那位大少爺的手中。至於那些“好兄弟”，他們在自己需要幫助的時候要麼跑遠了，要麼給那位大少爺遞棍子。
    所以，報複啊，就從這些“兄弟”開始好了……反正，時間還長著呢，他可以慢慢玩。
    買了點吃的回到家，剛關上門就察覺到不對，姬無常猛的轉過頭去，臥室門口，一個穿著寬鬆睡衣的少年正直勾勾的看著他。
    姬無常放下了吃的東西，走向了少年，“你醒了？”
    少年依然那麼直勾勾的看著姬無常，沒說話。
    姬無常隱約覺得哪裏不對，上輩子，他遇到陌九淵的時候對方自然比現在糟糕，那時，他也去了奇桓鎮，卻是在陌九淵渡劫之後的七天。那個時候，陌九淵不止重傷，而且還被小鎮中的人打，狼狽至極。
    那時，他沒有管閑事，卻沒想意外讓他看到陌九淵變成了人魚！當時，他隻覺得那是自己發財的機會，所以，他將陌九淵騙到了自己身邊，也有了後來的許多事。
    陌九淵單純，武力值高，也不知道是不是雛鳥情節，反正隻喜歡他，隻聽他的話，他讓對方想做什麼就做什麼，後來還喜歡上他，於是更被他牢牢控製在手中。他利用陌九淵成為人上人，得到了數不清的權勢富貴，但認人不清，最後慘死於研究院中。
    他記得陌九淵的眼，單純，美好，但……跟現在的好像有些不一樣。
    “你……”
    姬無常看著陌九淵，剛要再說什麼的時候，陌九淵忽然道：“韓衝，烏覺那些人死了嗎？”
    姬無常瞳孔巨縮，不敢置信：“你也重生了！”
    “重生麼……”陌九淵歪了歪頭，似乎有些恍然，又帶著點漫不經心：“嗯，原來是重生。”
    這一瞬間，姬無常心中心情複雜難言。
    他以為，重生的隻有他，所以，為彌補這個上輩子對他唯一好的人，他可以在一開始的時候就找到對方，不讓對方受上輩子的罪。
    他以為，他能給對方一份上輩子沒有的美好。
    卻原來，這人也重生了。
    忽然，姬無常有些恐慌了起來，既然這人也是重生的，那麼，這人如今對自己的感情如何？是否還願意留在如此糟糕的自己身邊……
    那些利用，那些傷害，隻要不是傻子就都能看穿了吧？
    姬無常的心沉到了穀底。
    這時，他聽陌九淵道：“餓了，我看到你拿吃的回來了，有我的份嗎？”
    姬無常猛的抬頭，有些不能相信這人既然有上輩子的記憶，如何還能這麼心平氣和的跟他說話，難道不該質問他為何騙他，傷他嗎？這人是被自己連累至死的！
    為何，還能這麼心平氣和的和他說話？
    姬無常的心中很亂，有些機械的將吃的拿到了房間裏那唯一一張小餐桌跟前，“……我不知道你醒了，買的包子口味是辣的，粥倒是甜的，你先吃粥，我重新去買幾個包子回來。”
    陌九淵不吃辣，而他卻無辣不歡。
    陌九淵走了過去，坐下來道：“不是還有一根油條？我吃半碗粥和一根油條就可以了。”
    姬無常沉默。
    陌九淵熟門熟路的又去廚房拿了一個空碗出來，將一碗粥分成了兩半。
    “吃吧。”陌九淵說。
    姬無常沉默的坐下，沉默的開吃，陌九淵也沒有說話，一頓飯在安靜中就這麼過去了。
    吃完了早飯，姬無常正要收拾的時候，陌九淵已經先一步收拾了起來，於是，姬無常便沒動，看著陌九淵把那些東西都收拾好，他抿了抿嘴角，終於還是道：“你要走了嗎？”
    陌九淵一愣，轉過了頭來，直視著姬無常的眼睛。
    “你希望我走？”
    姬無常抿著嘴角，緩緩搖頭：“不是我希望不希望，是你自己怎麼想。你既然有上輩子的記憶，外麵的生活應該難不倒你。”
    不像上輩子，對方什麼都不懂，所以一開始隻能依賴他。
    後來，許是依賴變成了習慣，也讓自己成為他的劫。
    陌九淵淡淡道：“生活不難，不過，就算上輩子烏覺，韓衝等人死了，他們的家族總還是在的，我說過，必覆滅他們所在的家族。既然上天又給了我一次機會，我總是要做到的。”
    姬無常一愣，心中微微一痛，看著陌九淵淡漠的臉，站了起來。
    “那……我們合作？”
    陌九淵直接點頭，“嗯，合作。”
    姬無常深呼吸了口氣，來到了陌九淵的跟前，“九淵，你是不是忘了，其實比起那些人，我才是那個讓你被覬覦的罪魁禍首？”
    陌九淵垂下了眼瞼，聲音平淡到平靜：“上輩子，奇桓鎮你救了我，這輩子也是你救了我，你利用我之事便扯平。這輩子，你我合作，互相成全，各取所需，你是人，我是妖，我們能走到哪一步，端看各人能耐。”
    姬無常輕輕閉上了眼，聲音沙啞的吐出了一個字：“好。”
    你我合作，互相成全，各取所需。
    嗬嗬，陌九淵，你還是這麼善良，你若需要一個人類合作，那個人類根本不必是我，以你的能力，隻需要控製一個人的生死，將那人捏在手裏，那麼，那人什麼事不能替你辦？
    你還是，太心軟。
    就我這樣自私惡劣，又蠢又毒的，你都能原諒，重來一輩子居然還想跟我攪和在一起，你們人魚一族，就這麼不長記性嗎？
    姬無常隻覺得心髒一陣刺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