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第二天。
    梧桐鎮的幾間書鋪裏，一間名為搖軒的書鋪，最先開始刊登一篇名叫《吾眼中的徐國江山》的文章，筆名決木。
    文章一出，迅速引起梧桐鎮的幾位舉人秀才，還有書生們的關注。
    緊接著，鳳凰海城與冷州的書鋪書舍們也開始售賣這篇文章，並且在極短的時間內，引起了這兩個地方的文人墨客，以及部分朝廷官員的重視。
    ——
    遊宣不太清楚穆決的文章一事，他這兩天忙著自己手裏的生意，就那些鬥篷。
    繡娘們將一些精靈古怪，漂亮可愛的圖樣都繡上了鬥篷，將原本普通的鬥篷，眨眼一變，就變成了千姿百態，各有千秋的鬥篷。
    價格也升了上去。
    遊宣將每件鬥篷的定價定為五錢銀子到九錢銀子不等，然後等鬥篷都繡好了一定的數量之後，先拿出了十五件鬥篷贈給賀莊，勞煩賀莊將鬥篷都帶回去給他家的姐姐妹妹們，先幫忙宣傳宣傳。
    賀莊很樂意幫這個忙。
    他的嫡庶姐妹們，還有表姐妹們，每人一件嶄新的漂亮鬥篷，又佩戴上精心挑選的不同的配飾，歡天喜地的出門去與別家的小姐姑娘們一起喝茶刺繡賞雪。
    鬥篷一般，但繡在鬥篷上的圖案個頂個的漂亮，而且價格不貴，最低也是五錢銀子而已，一般的農戶女是花不起這個價格買一件鬥篷的，可是能與賀家姑娘們認識的小姐姑娘們都是家境不錯的，見鬥篷好看，紛紛詢問清楚是在哪裏買的鬥篷，然後就讓丫環們拿錢去買。
    有賀家姑娘們的幫忙，一天就賣出了三十多件鬥篷。
    次日，遊宣親自帶著兩個新招的夥計，在城南的街頭擺攤，上百件的刺繡精湛漂亮的鬥篷一下都擺出來，顏色鮮活亮麗，在白色的雪花中，是最顯目的存在。
    而城南這塊地方，最不缺的就是有錢人。
    以家大業大的穆府為首。
    其次便是郝家，林家，趙家……等等。
    冬日總是無趣的，不缺錢的夫人、小姐們已經待在自家刺繡品茶、剪花插花了好些天，早就無聊的很，一聽到城南有許多新鮮樣式的鬥篷，便紛紛趕來看熱鬧。
    遊宣不緊不慢的說，“鬥篷的刺繡都是請畫師特意畫的，圖樣和細節與別的布莊、裁縫店裏的都不一樣，大家仔細看看。”他停了一下，又道：“賀家的小姐們眼光都是極好的，早早的就在我們家定了不少鬥篷，她們的鬥篷圖樣都是繡娘們一針一線繡了許久的。”
    正在挑選鬥篷的夫人、小姐們一聽說賀家姑娘們都買了不少鬥篷，她們也不缺錢，再加上這些鬥篷確實好看，於是幾乎每人都挑了兩三件。
    還有幾位眼光比較挑剔的夫人，看了好一會，不太喜歡這些圖樣的鬥篷，於是讓侍女過來問有沒有更好看的。
    遊宣笑眯眯地說，“自然是有的，隻是如果想要與其他人不同的圖樣，不如等畫師畫好了，親自將畫送到府上，先看畫，如果覺得畫得好，到時候請繡娘繡好。隻不過這錢，並不便宜。”
    侍女們回去問了一下，很快就掏了定金。
    除此之外，周圍有一些擺攤的女子，還有出來買東西的農戶女，也目光羨慕的看過來，但鬥篷的價格她們買不起，她們渾身上下最好的首飾，就是戴在頭上的木簪子，像是自家雕刻的，也像是街邊隨便買的兩文錢的木簪子；而她們用來保暖的，也不是什麼狐裘鬥篷，而是厚實臃腫的棉衣。
    所以都沒好意思過來。
    遊宣自然也注意到了，掃了一眼，卻又像是沒看到，不動聲色的繼續忙自己的事情。
    老祖宗說，人生百態，各有各的苦。
    大概到午後，今日帶出來的鬥篷都差不多賣完了，還剩兩三件，遊宣作為老板，直接坐在小木椅子上，看著兩個夥計忙活著收攤，然後又看看還掛著沒賣出去的那三件鬥篷。
    鬥篷的款式很普遍，但稀罕的是鬥篷上的刺繡圖案。
    所以才賣得好。
    遊宣歇夠了，便開心的捧著滿滿當當的錢匣子，去了不遠處的錢莊。
    他把零零散散的錢都換成了整張的銀票。
    短短大半天，他賺了一百八十兩，扣掉定鬥篷、借馬車、請畫師畫圖、繡娘們的每日工錢，針線錢、雜七雜八的本錢，他今天大概是賺了……八十七兩。
    不多不少吧，但聽聞尋常的人家，一年攢不到這個數。
    遊宣揣著一百多兩的銀票返回來，那兩個夥計也是累壞了，還在收拾著架子，架子上還剩一件鬥篷沒收下，旁邊的箱子裏已經裝好了兩件鬥篷。
    一個手裏拿著量尺的中年男子，正繞著鬥篷轉來轉去的，嘴裏還嘀咕著問夥計，“你們家的鬥篷都是請誰過來繡的？還挺好看的，繡娘的手藝不錯啊，請的是哪家繡莊的繡娘啊？這些鬥篷的料子，好生熟悉啊，是不是在梧桐葉村買的？”
    兩個夥計一問三不知，還煩了，“你問這麼多作甚？你買不買？我們得收起來了，待會東家就回來了。”
    中年男子撇了撇嘴，“你們東家看起來還挺年輕的，他叫什麼啊？是在哪裏進的貨？”
    夥計們不樂意跟他說話，想去收起最後一件鬥篷，可中年男子一直繞著鬥篷轉來轉去的，他們沒經驗，隻能站在旁邊幹看著。
    直到有一位老太太路過，她拎著菜籃子，湊到跟前看，哎喲哎喲的誇道，“這繡藝不錯啊，繡的這是什麼，栩栩如生的玉如意？哎呀，這得這多少銀子啊？”
    中年男子拍了拍鬥篷，“七錢呢，可貴了，老太太要不要去我店裏看看，我那裏的便宜些，六錢銀子，那樣式比這個好多了，而且咱們家是老字號的店，比他們好。”
    老太太蹙眉，道：“七錢？怎這麼貴。”然後她又看了眼夥計，討價還價道：“七百文行不行？你們都不是老字號，在街上賣的，便宜些，給我包起來。”
    遊宣走過去，輕輕拍了拍中年男子，皮笑肉不笑的道，“老大哥，你們家的鬥篷不是八錢嗎，什麼時候降價了？我去看看？”
    “……隨便說說的。”中年男子訕笑著走開。
    老太太在旁邊追問夥計，一個勁的問七百文行不行。
    遊宣看了會，悠閑的背著手，交代道：“快些收攤吧，待會去吃飯了。”
    從早忙到晚，還沒吃東西呢。
    兩個夥計忽視老太太，利落的把最後一件鬥篷給塞進箱子裏，蓋上蓋，抬上馬車。
    老太太自討沒趣，白了他們一眼，拎著菜籃子走了。
    遊宣沒在意這個小插曲，讓車夫先把箱子送回妝莊，然後帶著兩個夥計去吃了點東西之後，遊宣就先回了穆府，他的傷好了，銀子也攢了些，兩個宅子一個用來放鬥篷，另一個已經簡單置辦了些家具，可以住進去了。
    所以他也打算搬出折風院了。
    可剛到穆府門口，便看到了幾日未見的南宮晴晴，以及那晚在南宮府外看到的珠光寶氣的女人。
    南宮晴晴的臉色不好看，但衣著卻耀眼複雜了許多，也少了溫婉，多了點刺目的財氣——這一身裝扮，對於有著梧桐鎮第一才女之稱的南宮晴晴而言，是無比的諷刺與厭惡。
    遊宣看不出什麼差別。
    “遊老板，遊老板。”
    遊宣停下，“找我？”
    女人樂嗬嗬的走過來，還拽著南宮晴晴，她道，“聽說你最近在找繡娘，剛好我是開繡莊的，不知道能不能與你合作？”
    遊宣恍然大悟，道：“真是巧了。”
    “這是我女兒，南宮晴晴，”女人繼續樂嗬嗬的說，一副和氣生財的模樣，“她會算賬，認過不少字，都是南宮家教她的，往後這生意的事情，她會多多幫襯我。”
    南宮晴晴強忍著怒氣，一句一頓道，“我讀這麼多年的聖賢書，不是來學做生意的，我不會幫你算賬的。”
    女人忽視她的話，繼續樂嗬嗬的說，“往後，還請遊老板多多關照了。”
    南宮晴晴冷眼看她。
    過了一會，南宮晴晴看向遊宣，有些口不擇言，“我知道幾年前的初冬詩會，你被趕出去，當時穆決不在，不知你當時有多丟臉，可……罷了。而你要知道，現在穆決的文章已經發出來了，文人墨客都很欣賞他的文章，你大字不識，他才華橫溢，如若不是穆府，你怎會有機會嫁給他？你配不上他。”
    遊宣抱著手，歪頭笑了笑，一點也不給麵子的說，“南宮小姐，其實您原本，也沒什麼機會讀聖賢書的，對嗎。”
    他是庶出，所以遊家時常無視他。
    而南宮晴晴原本是外室所生的私生女，按理說，她也沒資格學什麼聖賢書，也沒資格享受南宮府的千金小姐該學的禮儀、舉止、書畫。
    她取代了真正的南宮晴晴。
    她是南宮晴晴，卻也不是南宮晴晴。
    聞言，南宮晴晴的臉色慘白，短處被揭，斯文掃地，難堪至極。
    遊宣接著道，“如果按照你原本的人生，你甚至連初冬詩會都不知道是什麼。不是嗎。”
    女人笑著點頭，“說的不錯，繡莊的事情太忙，我這些年還真沒聽說過梧桐鎮還有什麼詩會。”
    南宮晴晴無措不安，“……”
    女人視若無睹，她風風火火無所畏懼，自然也看不慣女兒這驕傲溫柔的性子。